第6章(第10页)
四根梁柱均以金涂之,配挂玉珏、金玲,马车四周并没有车壁,而是从车顶处悬下朱红锦纱和璎珞,车内置一座,逶迤的裙摆铺散开来,姜从珚便双手交叠跪坐其中。
从外面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端庄的身?影,随着清风吹动拂起纱帐,偶尔还能窥见她绮丽的模样。
主车之外,前后各有数辆符合规制的五时副车,分别?涂成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象征东、南、中、西、北五个方位;还有并车与辎车,以及前后举着华盖的宫人。
除此之外,还有有大臣胸系红绸带走在前面,羽林卫开道,规格不?可谓不?盛大,恐怕天子娶妻也不?过如此了。
厚重?的鼓声三响后,在一片乐声中,姜从珚的婚车慢慢驶出皇城。
姜从珚看到宫城门口许多人站在那里为自己送嫁——有赵氏,她满脸压不?住的笑;有王公夫人,她们表情同样严肃,只是多了点叹息;还有六公主,她脸上挂着两?行泪,眼圈儿通红,肿得像胡桃一样,依依不?舍地看着车里的自己,要不?是身?边的宫女拉着,恐怕都要冲过来扒住马车了。
姜从珚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无声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甚至还看到了五公主,这个惯来蛮横又天真的姑娘,此刻的小脸上竟出现?了与她性格极不?相?符的复杂。
她并不?为自己逃脱了和亲命运而开心,反而带着某种惆怅,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好?像在一夕间成长了许多,头?一次接触到了赵贵妃为她打造的象牙塔外的世界。
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恐怖,轻而易举就能摧毁她十六年的幸福生活。
知?道大梁公主今天出嫁,长安城中的百姓都纷纷挤在路边围观,将仪仗队伍行进的玄阳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着送嫁队伍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中间那辆华丽非常的婚车上,他们都知?道公主是为了讨好?鲜卑王才被送去和亲的。
明明知?道这样一件事对梁国来说并不?光彩,可他们心底却忍不?住冒出可耻的想法——希望公主真的能给梁国带来安稳。
胡族虎视眈眈,匈奴、羌氐、鲜卑、羯人全?都兵强马壮,南蛮、百越也不?安分,这些年周边摩擦不?断,时不?时在边境爆发冲突,梁国却不?敢扩大争端。自十年前与匈奴在崖关一战战败后,梁帝便不?再轻易出兵,只命守将坚守住关口。
他承担不?起再次战败的后果了。
胡人正是看出梁帝的软弱,近几年南下劫掠越发频繁,中原地区的天空也一直被他们的阴影笼罩着。
这一次主动与鲜卑结盟,如果顺利的话?,可以利用鲜卑牵制住匈奴,为梁国多争取一段安稳时日?。
周遭人声鼎沸,伴随着乐声和歌声,长安城的玄阳大街上呈现?出空前繁华的景象,似把大梁末日?荣光都聚集在了此处。
姜从珚端坐在金银车里,微垂着睫羽,面容无悲无喜,周遭的议论和嗟叹于她仿佛轻烟。
透进车内的光线朦胧而晦暗,她似一尊没有生命、贴金描彩的浮图像,被装进这华丽的彩车里,在万民仰起的目光中静静穿过,他们眸光闪动,热切又充满希冀地望着祂,希望祂如神女一样给梁国带来和平和安稳。
真是可笑,从来不?曾让女子登上庙堂的国家,此刻却将一国安危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
送嫁队伍缓缓前行,终于抵达西昌门,拓跋骁的队伍正等?在那里,同时等?候的,还有谢绍率领的一千旅贲卫,簇新?的银甲,腰配长刀,跨着骏马,威风凛凛。
可这份威风更像是浮于表面,他们眼神平和,没有战场厮杀过的血戾之气,跟一旁的鲜卑骑兵对比,相?去甚远。
他们的铠甲不?如旅贲卫的光亮,有些还有血锈,佩刀也不?尽相?同,可体型健硕,虎脸鹰眼,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身?经百战的沙场血气,齐压压聚在一起,冲天的杀气逼得人不?敢直视。
拓跋骁骑着膘肥乌黑的骏马立在城门正中间,他今日?的着装尤其隆重?,换上了鲜卑王服,头?戴王帽,胸前挂着鲜红的宝石,腰间的革带勾勒出他修劲勃然的身?姿,阳光下,他高挺的眉骨尤其突出,形状优美的凤眼中两只幽碧色的瞳孔牢牢盯着前方,直到看到朱红的婚车出现?,眸光一闪,几乎化为了实质,仿佛要穿透车前的幔帐看清里面的神女。
隔着纱帐,他看不清她具体的模样,只见她笔挺的脊背,身?上一层华贵的嫁衣,发髻高梳,庄重的头饰折射出细碎金芒。
光是一道模糊的身?影便让他忍不?住期待,胯.下的骏马原地动了动。
他见过她素衣肃杀的模样,也见过她雪衣孤傲的清冷,更见过她血染玉容的糜艳,但?现?在,他更想看她为自己穿嫁衣的模样。
众人只见漠北王一言不?发,突然翻身?下了马,然后大步朝婚车走去。
鹿靴踩地,发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