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5页)
邓金生说,多会儿不是说了吗,主人不喝客不饮,你主家都不喝叫俺咋喝啊?
杨翠玲说,我真不会喝。
邓金生说,酒场上的规矩你懂不懂?这话就有责怪的意思了。
杨翠玲不大喝酒当然不懂酒桌上的规矩,就老实地说,谁知道啊。
邓金生说,不懂就别犟。哪怕是毒药你也得喝,哪怕就喝一口,要不我咋喝啊?
杨翠玲一想也对,又见邓金生一直擎着啤酒擎得辛苦,就接过来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寡淡淡苦叽叽的在嘴里浸淫着,很难下咽,杨翠玲还是苦着脸强撑着咽下了,递还给邓金生,说,好了,喝吧。
邓金生笑了,伸手抓住了另一瓶啤酒,把瓶盖挨在桌沿,另一只手猛劲一拍,瓶盖砰地一下就掉了。
杨翠玲还擎着那瓶啤酒,说,你喝吧。
邓金生说,说得怪能,你叫谁喝你的嘴头子啊?
杨翠玲没想到这个,一下语塞了。
邓金生说,来,一人一瓶,喝完,吃饭,走人。说着,拿手里的啤酒跟杨翠玲碰了一下,用手一掫,咕嘟咕嘟喝了一气。
杨翠玲看着,不知道咋办好了。
邓金生从地上拿过杯子,倒了一杯啤酒递给杨翠玲说,你叫这一杯喝了……
杨翠玲害怕地叫起来,不中不中,我不会喝,我喝不完!
邓金生说,听我叫话说完啊。就这一杯,你喝完,我叫这两瓶喝完。
当地招待客人喝酒吃饭都是仅着对方,只有这样才显得大方、热情、跟对方不一般,不然会被人看不起的。杨翠玲当然知道,她要是不喝这杯啤酒就等于不想让邓金生喝两瓶啤酒,也可以理解为舍不得邓金生喝两瓶啤酒,请他吃饭、喝酒都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那就是假惺惺,那就是不实在,那就是不实诚。杨翠玲不是这样的人,她就同意了,好。在杨翠玲看来,邓金生不是多远的客人,她没有必要太客气,那就显得生分了,也正好把自己喝过的啤酒解决掉了,再好不过了。于是说,我叫这一杯喝了,你可叫那两瓶喝了啊!
邓金生说,放心吧,不会给你省着。
两瓶啤酒对常入酒场的邓金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很快就喝完了。一杯啤酒对不大喝酒的杨翠玲来说就难了,好容易喝了半天杯子里还是剩下了,不多,充其量一大口而已。邓金生看杨翠玲痛苦的样子说,好了,剩下的你别喝了。
杨翠玲头有点晕,看邓金生喝完了,也知道邓金生喝酒的本事,怕屈了他的量,说,我再给你打一瓶。
邓金生说,说得怪能,还你给我打一瓶?你打得开吗?这话表面听着是责怪,实际是亲近,只有很亲近的人才会这样说话。邓金生说了还没说完,接着说,不喝了,你又不会喝,都是我喝,不是看我的笑话嘛。
杨翠玲说,没有啊。
邓金生说,我知道,跟你说着玩哩。吃饭吧。
饭很简单,也是当地一般人家常吃的晚饭,馍,稀饭。因为喝了那么多啤酒,又吃了那么多菜,饭就吃不了多少,很快就吃完了。吃着饭俩人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问一下邓金柱打工咋样,邓聪明上学咋样。吃完饭,杨翠玲说,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叫那半拉西瓜拿上。邓金生说,才不哩,留着你吃吧。杨翠玲说,我吃不完的,留到明儿个就坏了。你拿回去给小孩吃,还有那菜,到明儿个也坏了。邓金生知道杨翠玲很实在,实在人说实在话,这些也都是实实在在的,就说,你也是,没恁些人弄恁些菜弄啥吗?杨翠玲实心实意是想叫邓金生一家都过来的吃饭的,就是她从地里一回来那会儿,也还到邓金生家里去了一趟,可说死说活蓝云芳就是不来也不叫孩子来,她心里就盘算好了,还是做了那么多菜,吃不完就叫邓金生带回去,一样的。杨翠玲知道那些菜一掺在一起就变味就不好吃了,得一个一个的分开才好,那最好就是一盘子一盘子的端回去,邓金生肯定不干,麻烦不说,也端不完,也丢人,显得太下作了。那就只好用塑料袋装,捡好吃的、不能放的尽量多装些。以前买东西到集上要自己带竹筐,现在买东西人家都会给塑料袋。杨翠玲在家里用不着塑料袋,就都放着,现在一找就找出一堆塑料袋来,把菜一个一个的装进去,再一起装进一个大些的塑料袋里,递给邓金生。邓金生说,咋的,还真吃不了兜着啊?杨翠玲笑笑,说,拿回去吧。
邓金生就掂着走了,走到门外不远,忽然觉得肚子撑得慌,就把塑料袋放在就近的墙头上,转身回到了杨翠玲家。杨翠玲打发走了邓金生,正在灶屋里洗洗涮涮。邓金生不好跟她打招呼,就直接进了茅房,褪了大裤头,蹲了下来。
杨翠玲干活很麻利,一会儿就把锅碗瓢盆洗刷好了,喂了猪,头晕得厉害,知道酒劲上来了,就想睡,浑身黏糊糊的不舒服,就拿了洗衣裳的大塑料盆放在堂屋里,打了水,关好院门,拉灭厦檐的电灯,心安理得地洗起澡来。
邓金生从茅房出来的时候就要走了,忽然听见堂屋里传来水声,知道杨翠玲在洗澡,心里一动,悄悄地走了过去。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关了大门,杨翠玲就很坦然,洗完一会儿还要把洗澡水倒出去,堂屋门就虚掩着。邓金生刚才在茅房的时候就又想起杨翠玲来,但那是隔着衣裳的,能看见轮廓看不能见颜色的,心里就像有条红鲤鱼,一会儿不知游到哪里去了,一会儿倏忽又游回来了,总是出其不意地冒几个泡泡,叫人不得安生。这会儿,隔着门缝,邓金生看到了潜藏在他心里的红鲤鱼,白生生的,耀眼地在他的眼皮底下翻搅着水花。邓金生的心不觉嗵嗵地狂跳起来。他直了直身子,按了按胸口,闭了眼调了调,努力使呼吸均匀些。在花地,邓金生就被杨翠玲的身材吸引了,可惜没机会多看,就一直想看,可又不敢,他怕杨翠玲看出他来。
杨翠玲终于洗完了,擦干身上的水,换了干净的背心、裤头,打开门,拉亮厦檐的电灯,黑漆漆的院子里顿时明亮亮的。塑料盆很大,杨翠玲兑的水也很多,一盆一盆的兑了好多次,要倒掉同样要一盆一盆的倒好多次。杨翠玲倒完水,把塑料盆竖着靠在堂屋门口一边的墙上,拉灭厦檐的电灯,找了蒲席铺在堂屋的地上,去里间找枕头时被一双有力的臂膊从后面把她牢牢地抱住了。杨翠玲这才看清是邓金生,反应过来,又怕又急又羞又气地说,你你你你……邓金生呓语似地喊她——然后就把杨翠玲抱了起来……
杨翠玲躺回床上,脑海里不由地回忆起和邓金生的点点滴滴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坚决地抵抗他,就那么软软地服从了,是屈服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慢慢地就到了最后,他要走了,她似乎说了不叫他走的话,为什么会留恋他呢?又似乎没说,怎么可能会留他呢?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杨翠玲开始慢慢往回想,就是倒退着想以前跟他接触过的所有细节。可是这样终是不行,以后见了邓金生呢?面儿上该怎样还怎样,不能叫任何人看出旋儿来,要不会惹出麻烦来的,那就糟了,心里多加提防就是了!
第22章
杨翠玲真的开始躲邓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