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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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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4页)

张素心还在外面叫,金海,你要再不开门,我就叫这门劈了!邓金海这才想起来,他兄弟的大门楼盖得早安的是木门,不像后来盖的过道安的都是铁门,别看这点区别用起来差别就大了。铁门可以像杨翠玲家那样在其中一扇上开一扇小门,安上暗锁,过来过去的把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头有人没有。木门就不一样,木门没铁门大,就开不了小门,进来出去的一看门钌铞就一清二楚。他和黄雪丽都在院子里,大门的钌铞当然锁不上,搭眼一看就清清楚楚的。他当然不可能不搭门钌铞,也不可能请谁替他从外面搭上门钌铞。他又把门关得那么牢,张素心就是傻子也会起疑心的。

邓金海再不出声已经不中了,就不耐烦地走出来,说,歇哇啥啊?张素心趴在墙头上问,你呆里头弄啥唻?是不是那个相好的也呆这里呀?邓金海厉声道,胡说啥!

走到门口却不开门了。张素心就叫,哼!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个贱人肯定呆里头哩!开门!我非扇她的脸不中!邓金海怕张素心叫叫嚷嚷的惊动了别人,那就糟了,不再矜持就把门打开了,说,歇哇,歇哇,你要给我找不出来人看我咋收拾你!张素心听他这样一说,心里没底就不说了,可脸上下不来就沉着脸径直往屋里走。邓金海一看慌了,又不好拦她,灵机一动慌忙往茅房走,给张素心造成错觉,把她吸引过去,黄雪丽就可以乘机溜掉了。张素心果然被他的举动吸引了,问,你弄啥去?邓金海说,解手去!

黄雪丽已经在堂屋的门后准备好了,一有机会立马就闪的。此时她隔着门缝注视着院子里的张素心一举一动,看她往茅房走去。这本来是个很不错的机会,可黄雪丽太急了,没等张素心走到堂屋西头风道里的茅房就闪出身来,把门碰得响了一下。张素心往茅房走着还犹犹疑疑的,不知道黄雪丽到底是在堂屋里还是在茅房里,万一弄错了就失去捉奸的机会了,那就太可惜了,听见堂屋门响一扭头就看到了黄雪丽,立刻跑过来照准黄雪丽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嘴里还骂,你个下三滥的贱人!黄雪丽急于脱身不敢跟她对打,用手挡了张素心的手往外就走。张素心扑过来,照准黄雪丽的后背又是一拳。黄雪丽没防备被张素心攥得就是一个趔趄。张素心乘机举手去扇黄雪丽的脸,黄雪丽哪里会吃这亏,冲过来就和张素心打在了一起。

邓金海确实去了茅房,他原本想把张素心引过去给黄雪丽溜走的机会,也的确有了尿意,进了茅房就尿了起来,他不怕张素心进来,她是他老婆子有什么好怕的?反而怕她不上当不进来。听见外面的动静就知道坏了,黄雪丽被张素心逮住了!邓金海的尿还没撒完,没法出去,急得浑身冒汗。一会儿,尿完了,邓金海想了想还是不能出去,就翻墙从屋后的绝了户的人家家里走了。他出去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女人为她打得你死我活?要是不把她们拉开是说不过去的,尽管他也知道不可能拉得开。那么拉呢?拉谁好?一个是跟他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婆子,一个是跟他亲亲热热地相爱了几年的情人,拉谁不拉谁都不好,干脆一退六二五。

打架张素心可不是黄雪丽的对手,不一会儿张素心就被黄雪丽捺倒在地。张素心打不过黄雪丽,嘴巴可不饶黄雪丽,声嘶力竭地大骂不止。黄雪丽也有嘴不让她,可到底有点心虚,骂声小多了,为了弥补骂的不足就拼命地寻找机会打张素心。俩人的喧闹终于惊动了隔壁的邻居,探过来一看,赶紧翻墙过来了。这时候也有别的人轰轰乱乱地围了过来,人多力量大,三下五除二就把俩人拉开了。不知道的人不住地问讯着,因为啥啊?因为啥啊?那样子是打算调解一下的。黄雪丽当然不会解释,张素心气愤愤的只顾了骂,哪有闲心解释?就像本地说看戏的俗话一样,会听的听门道,不会听的看热闹。从俩人的骂声里人们还是听出了原因,不好说什么,只劝俩人消消气回家。黄雪丽没什么说的,经人一劝就势顺坡下驴回家了。张素心在前门跟一群女人说说笑笑的本没打算到兄弟这里来,后来被一个年轻的本家婶子叫了过来帮点忙,完了不经意看见大门的钌铞开着,有点担心,一看门紧紧的从里面闩住了,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瞅了多日,以为原来是自己多心,俩人没什么事儿的,不料真的捉到奸了,满以为能出口气的,岂料捉了奸反而更吃亏了,气得浑身直哆嗦,见黄雪丽走了,还不依不饶,追着黄雪丽骂。到底有人在还是把她拉住了。

张素心的气出不来,越想越觉得窝囊,回家跟邓金海闹,邓金海不理她,她就闹不出个牌儿名来,没办法就跑到黄雪丽家门口骂。黄雪丽开始还让着她,后来骂烦了冲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最后被人劝开了事。多了,人们也烦了。张素心没办法只在心里生闷气,很快就瘦了一圈。

经此一闹,邓金海和黄雪丽相好再也瞒不住了,全村都传了个遍,钱大有的娘也知道了,知道也没办法,只在背地里骂黄雪丽,不敢叫黄雪丽知道了,又可怜钱大有,心里苦唧唧的没处诉说,只好偷偷地哭。

年底,钱大有背着行邓回来了。钱大有这次是歇晌回来的,到家不久天就黑了。做饭的时候黄雪丽说,大有,我跟人家相好了。钱大有以为黄雪丽还在为外出前的事儿生气,笑笑说,相好你相好,别叫他领家来就中,咱家的床就恁宽一点可睡不下仨人。黄雪丽说,真的,我没跟你开玩笑,离婚也中,就这样过也中,你看着办。钱大有莫名其妙笑笑没说话。

第二天,张素心看到钱大有回来了,又动开了心思,看见黄雪丽就骂起来。钱大有说,好好的你撅个啥啊?张素心说,你问那个下三滥的贱人去!还是不住口地骂。黄雪丽当然不让她,俩人又撕把起来。钱大有从张素心的骂声里听出了点眉目,张素心不大惹事,现在竟然疯了一样肯定是惹急了,再联想夜儿个一回家黄雪丽就说他跟人家相好了,就知道是真的了。可是,钱大有还是不想相信这是真的,哪有人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啊!把俩人拉开,问黄雪丽,真的吗?要是她胡说我饶不了她!心里但愿是一场误会。黄雪丽说,真的!钱大有的眼立刻瞪起来,说,你……黄雪丽说,离婚吧。钱大有说,你先给我说清楚再讲。黄雪丽说,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了?你一回来我就跟你说了,我跟人家相好了,现在人家又来撅了,还不清楚?钱大有说,你咋能……黄雪丽说,我没有的时候你怀疑我,那不是叫石磙往我眼里推吗?我还是你老婆子的呀,欺负人也不带这样欺负的吧?现在板上钉钉你也不用怀疑了。钱大有的脸立刻就黑了,黄雪丽你……!黄雪丽说,钱大有,你要敢打我,我跟你七孙拼了!钱大有没说话,忽地一巴掌扇了黄雪丽个乌眼青。黄雪丽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险些栽倒在地。两口子以往抬杠拌嘴、撅撅答答、拳来脚往的也不是没有过,可那都像俗话说的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那样,不算个啥,偶有失手也不会重到哪里去。现在钱大有竟敢下死手,黄雪丽的火就忽地窜了上来,一会儿能看清了就和钱大有撕把起来。钱大有很壮实,但个子并不高,黄雪丽在女人堆里也称得上牛高马大,两口子就有点半斤八两,打起架来就不分上下。呼哧呼哧地打了半天都受了伤、流了血,才有人发现把两口子拉开了。黄雪丽说,钱大有,你个七孙你记着,我要不跟你离婚我就不是人!我要不跟你离婚我就不是俺娘引的!!我要不跟你离婚我叫你个爹!!!钱大有见黄雪丽发了狠,直瞪着她看,一言不发。

杨秀芝知道黄雪丽两口子为啥打架还是劝,婶子,俺叔才回来,才过了一夜,您俩就打,有多深的仇啊?黄雪丽当然知道人家全清楚两口子为啥打架,但不好说,只说,你别管,我非跟他个七孙离婚不中!杨翠玲说,好了,黄雪丽,消消气。黄雪丽说,我消不了!我早就够了,这回再不离婚我非死他手里不中!杨翠玲说,看你说的,再咋说你也是他老婆子哩。黄雪丽说,唉,我都后悔死了,您不知道啊!寻书记都比寻他个狗日的好的!书记最少不会扣我啊!众人还要劝,黄雪丽摆摆手哭了起来。以往黄雪丽跟钱大有打架都没哭过,现在居然这么伤心,倒让众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末了,黄雪丽擦擦眼泪说,好了,没事了,我走了省的以后有啥事连着您了。黄雪丽说着忽地站了起来,拔腿往外就走。杨翠玲说,你上哪去啊?黄雪丽说,回俺娘家!杨翠玲想说,不能去啊,钱大丽知道了会平和?可是这话不便说,又怕黄雪丽真的回娘家去,急得什么似的,见黄雪丽说走走了,就追了过去。黄雪丽说,你回去吧。杨翠玲还是跟着。黄雪丽再说,你回去吧。杨翠玲还是跟着。黄雪丽以为杨翠玲怕她想不开寻短见,突然笑了,说,中!杨翠玲,算没白跟你老伙计一场!杨翠玲已经追出去多远了,看看没人就说,黄雪丽你想开点。黄雪丽说,没事,你放心吧,为他死,他还不够格,我还没活够哩!杨翠玲见她不往钱大丽那儿想,就问,你管回娘家吗?黄雪丽说,咋不管?那是俺娘家,我是她闺女,想啥时候回就啥时候回,碍着谁了?杨翠玲说,还是别回了吧。黄雪丽说,你咋啦?杨翠玲说,你这个样子能回去吗?黄雪丽说,我还能呆家啊?看见他我都够透了啊!杨翠玲说,您打架您娘该心疼了。黄雪丽说,那当然。俺娘要是不心疼就没有心疼我的人了,再说,弄成这个样也是俺娘逼我的,她不心疼我也不中。杨翠玲见她还没明白就急了,只好说,您娘心疼你,大丽可不心疼你。黄雪丽说,谁稀罕她心疼啊!说完想起来,知道不能回娘家了,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想想天下这么大却没有她黄雪丽的一寸藏身之地,眼里顿时涌满了泪水。杨翠玲说,上俺家吧,过几天,消消气,叫大有接你回去。黄雪丽一听钱大有就嗷地叫起来,说,别提他!我都说了,我要不跟他离婚我就不是人!就不是俺娘引的!!就叫他个爹!!!杨翠玲说,那你呆俺家歇歇总管吧。黄雪丽说,你别管了,我死不了。说着只管走了。杨翠玲无奈,只好看着她慢慢地走远了,消失了。

黄雪丽走了不久就有人劝钱大有去把黄雪丽找回来,钱大有木着脸说,不找,她八辈子不回来也不找!第二天,她娘说,有,你去叫他嫂子叫回来吧。钱大有说,不叫。第三天钱芳芳哭闹得钱大有心烦,一巴掌打过去打得钱芳芳哇哇大哭找找奶奶去了。这样撑了五六天,钱大有就有点心动了,可自己一个人去怪不好意思的,想找个人陪着,万一说错话也好有人担待,还有一样,有外人在,黄雪丽和黄雪丽的娘家人说不出多难听的话来,那样他心里会好受些——尽管黄雪丽不对,可女人都出来恁长时间了你还不管不问就是你的错了。又过了几天,钱大有耐不住了,想找个人陪他去把黄雪丽叫回来,出了门就听张素心哭得哇哇的,吱吱哇哇的乱叫,仔细一听才听清了,邓金海好几天都不着家了,估计跟黄雪丽一路跑了。钱大有听了站在那里半天没愣过神来……

第33章

春天像往年一样该来就来了。

不知不觉杨翠玲嫁到王菜园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的风风雨雨让杨翠玲从一个花枝招展的大闺女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妇女,脸上添了细细的皱纹,纤细的手指骨节粗大起来,唯一变化不大的是腰身,还像闺女家一样弯弯曲曲着。

刚开春,地里没活儿,人们都很闲散。杨翠玲原本不大打牌、串门什么的,现在想串个门也没个串的地方了。过了年,杨秀芝把孩子交给婆婆跟赵玉龙一起打工去了。村里像杨秀芝这样跟着男人外出的颇有几个,有的干脆像姚金荣那样拉家带口的不回来了,村子一下空落起来,除非孩子放学,村里子难得看到成群的人们。杨翠玲就只好经营起了自家的菜园,育苗、整菜畦、栽种、浇水、施肥……忙忙碌碌的,与其说是种菜不如说是消闲来得更为恰当。

一天忙完,做做饭,吃吃,洗洗,涮涮,看会电视,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了。只要愿意,睡到天黑也没人管的。

这天,杨翠玲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一泡尿憋醒了,她就知道天快亮了。杨翠玲被一泡尿憋醒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有一阵子了。农闲,人就轻省,上了几岁年纪觉瘾也没年轻那会儿大了,邓金柱身体很好。邓聪明上学也很乖,没什么叫她特别操心的。她一般是躺到床上不久就会睡着的,然后一觉睡到天亮,中间不带起来的,天亮的时候准会憋上一泡尿的。这使她忖摸住规律来,只要憋上一泡尿肯定就是天快亮了。现在虽说是春天,夜里还是凉森森的要盖被子才行,被窝就很暖和睡起觉来别提有多舒服了。特别是早上,当地人都会这么说,骑马坐轿不如黎明睡觉。早上睡觉是很舒服,可要是醒了再睡就睡不着了,略躺一下还好,时间稍长就很乏味了。杨翠玲也是,醒了就睡不着了,略躺一下不是不行,肚子涨得难受,就爬了起来,光着身子到茅房尿尿去了。要是在以往,给杨翠玲十个胆她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小院四面高墙,天还没亮透,正麻灰着,茅房也不远,开了门往右转过墙角就到了。不过,说是光着身子也不对,杨翠玲还是穿着裤衩的。

杨翠玲走进茅房,把裤衩往下一撸,就蹲了下来。憋了一夜的尿早就等不及了,一旦放开就很急迫,显得很有力量的样子。杨翠玲蹲在那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顾不上想,现在她唯一能做的是释放,以及由释放产生的快意。这快意要持续一会儿,她有的是时间,时间一久心就静下来了,慢慢的,感受就变成了享受。等释放完了,杨翠玲长出了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杨翠玲本该提上裤衩走人的,可她还是先看了看垫在裤衩上的卫生巾。按日子算这几天身上该来了,她这么光溜溜的还穿裤衩也是个防备,要不万一来了会弄脏被子的。杨翠玲记得第一次身上来的时候她才十多岁,正?着筐跟几个小伙伴在地里薅草,她在弯腰薅一棵肥大的面条菜的时候,秀红看着她突然惊叫起来,翠玲,你冒血了!杨翠玲还瞪了她一眼,以为她在出自己的洋相。听到叫喊,彩丽也叫起来,真的,翠玲,你真冒血了!彩丽一向就很老实,是值得信赖的,见彩丽也这样说,杨翠玲就当回事了,一摸,真的有点湿,把手抽回来再一看,血丝丝的。杨翠玲吓了一跳,赶紧?着筐回家了。一路上她都怕被人家看见了,那可羞死人了。见了她娘,杨翠玲急得脸都红了。她娘笑起来,说,你长大了。又说,女人长大都会的。然后给她弄了些草纸垫在裤衩里,告诉她勤换,要几天呢。后来,杨翠玲就习惯了,忖摸住了时间,早早就准备好草纸了。草纸不耐湿,一天要换好几次,还有点硬,一不小心不知道窜哪儿去了,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烦死人了,可别的没什么可用,只好这么凑合着。后来,商店里有卖卫生带的,用起来方便了不少。再后来,街上有卖卫生纸的了,又软又耐湿,一天换上一次两次的就够了,省事多了。这几年流行卫生巾,一天换一次就好,实在方便又舒适。卫生巾不光好用,花样也不少,粉白的、粉红的、淡蓝的、淡绿的,有的还有香味儿,叫人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杨翠玲用的是粉红色的卫生巾,这会儿卫生巾还像她刚刚垫上去时一样,干干净净雪白雪白的。杨翠玲就有点愣神,和以往比起来推迟两三天了,咋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来的迹象呢?杨翠玲知道早一天晚一天的都属正常,以前也有过,就没怎么往心里去。看完了,提上裤衩回到床上钻进了被窝。杨翠玲当然睡不着,睡不着也得睡,不然这么早起来干啥呢?当然,坐在被窝里也可以看看电视。现在的电视也好,不光是彩色的看着好看,要调个台也方便,不用像过去看黑白电视那样调个台还要到电视跟前吱吱哇哇的拧,冬天看个如事的电视要冻个半死,只要拿起遥控器按一下就中了,想看啥看啥,逢到广告立马换台,估摸着广告完了再调回来,得劲死了。杨翠玲现在也能看电视,电视就在脚头的桌子上,遥控器就在枕头边,拿起来一按打开电视调个台就能看了。杨翠玲还是没看,不是不想看,而是这个时候根本没台,她看电视机,电视机看她,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牌儿名来,除了耽误事还浪费电,别的还能有啥?电视看不成,干躺着又没意思得很,杨翠玲不由就会想她的亲人,男人邓金柱,儿子邓聪明,他们一个打工,一个上学,都不在家,杨翠玲就很牵挂的慌。想归想,想也没用,奇怪的是明知没用还是会想。除了男人邓金柱和儿子邓聪明,杨翠玲还会想另外一个人,那就是邓金生。要是说想男人邓金柱和儿子邓聪明是习惯的话,想邓金生就是不由然而然,邓金生总是在她最不防备的当口里突然跳出来,杨翠玲就不得不努力抑制着,赶紧去想别的什么,不过想不了多久又会拐到邓金生身上来……尽管黄雪丽跟邓金海相好的事儿原来大家都模模糊糊的知道点,一捅出来还是弄得满村风雨的,上了年纪的人就摇头,唉,现在这人都成了啥了!只有二婶是不言不语的,当然人们也很少在她面前说这些。笊头子死了,人们再想听那些有趣的顺口溜、笑话啥的也听不到了,都恹恹的,猛听了这事就是一振,唧唧喳喳的议论,议论了一阵子也没议论出个牌儿名来,反倒木然了,没有事就三五个聚在那里木着,等着,谁也不肯散,直到实在要走了开了才慢慢走了。初时,杨翠玲吓了一跳,不知道哪天她跟邓金生会被人捅出来,那就没法活人了。邓金海说说,你怕啥?你又不寻我,我也不离婚,只要不想着结婚,见面别恁勤,还会有啥?杨翠玲说,说得怪铁,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邓金生说,那是,不过,邓金柱又不呆家,等他啥时候出去不动了咱都年纪了,动不了了。杨翠玲就叹气。邓金生说,好了,别想恁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杨翠玲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心里有时候毛毛的,有时候寂得厉害也想,管他哩。

杨翠玲的脑子乱哄哄的七想八想的时候,天就亮透了。杨翠玲从被窝里坐起来开始穿衣服,一低头又想起邓金生来,不觉笑了,不经意地用手拂了一下。现在她跟邓金生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借故到她家办完事就走,根本顾不上缠绵,杨翠玲很温馨也很渴望,等终于盼来下次就很投入,很激情。

过了几天,杨翠玲正跟二婶说话的时候有人告诉她说,家里有客。杨翠玲就回去了。

来的是她妹妹杨翠英。

杨翠英明显发福了,浑身上下都像冲了气一样圆鼓鼓的。杨翠玲跟她打了招呼,开了门,又探身往外看。杨翠英问,看啥?杨翠玲说,看军军啊。军军是杨翠英的儿子,一连生了两个闺女才得了儿子,杨翠英两口子就把军军宝贝得不得了,动动都带着的。杨翠英说,没带他来。杨翠玲说,咋啦?咋办不叫他来啊?杨翠英说,他上学呢。杨翠玲哦了一声就不问了,不过她隐隐的还是感到蹊跷,从杨翠英家到她家并不近,十几里路呢,不年不节的也不带孩子,肯定有啥事。

自家妹妹虽说客套少不了但只是个客套,客套完了就完了,有啥吃啥,没必要装腔作势,还是实实在在的好。杨翠玲还是打算改善一下伙食,就挖了一瓢豆子跟来村里的豆腐挑子换豆腐。过去豆腐挑子也是挑着豆腐悠村串巷的,现在改骑车子了,豆腐品种也多起来,名目也多起来,过去一成不变的豆腐现在叫厚豆腐以示跟别的豆腐区别开来,再有比厚豆腐薄些的叫二豆腐,还有一种像草纸一样厚的就叫豆腐皮,三者的口感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厚豆腐是还是多年的老价钱一斤豆子换一斤半豆腐,二豆腐则是一斤豆子换一斤二豆腐,豆腐皮则是一斤豆子换半斤豆腐皮。豆腐挑子是邻村的马海,人人都认识的,他来的多了也认识村里的人,甚至很熟识。看见杨翠玲就说,来吧来吧嫂子,看今儿个的豆腐排场不排场。杨翠玲不耐烦夸夸其谈的人,就说,排场!马海说,咋啦?比你的还白哩!杨翠玲就笑了。马海站占便宜很得意,接着说,是不是?再摸摸,包许比你的结实!杨翠玲不乐意了,长你嘴上了咋的?马海没想到老实巴交的杨翠玲居然会骂,还骂得这么巧,就叫起来,你这货,骂玩骂过了就招呼起生意来。杨翠玲换了半斤豆腐皮。马海有点不满意,说,你一说换豆腐皮我还兴的你多舍得哩,弄了半天也是夹屎头子老憋一,有客来了还恁抠唆。杨翠玲说,你要卖肉我就多割点你的肉!马海不说,想吃我的肉啊?我的肉多少钱也不卖你!杨翠玲才明白无意中骂了马海,就呵呵笑了,补了一句,你的肉我才不要哩,滥牛肉气!马海回骂,你的肉滥狗肉气!

豆腐皮很好吃,又筋又香,一般做下酒菜的。杨翠玲不会请她妹妹喝酒的,她把豆腐皮拿回家,用热水泡了粉条,又打了几个鸡蛋煎了鸡蛋皮,找出头天在地里剜的荠荠菜,一起剁了包饺子。当地管这种不见荤腥的饺子叫素饺子。荠荠菜以前都是自生自灭地长在地里的,谁家要吃自己到地里剜。近些年一般的菜大概人们都吃腻了,就想吃点新鲜的,就有人专门种荠荠菜了。杨翠玲的荠荠菜还是地里零星地长的,不比专门种的荠荠菜叶大根粗,剜起来很费劲,好在杨翠玲有的是时间。荠荠菜很好吃,可以下到面条锅里,也可以包菜包子,包饺子,或者用水焯一下凉拌也很不错。杨翠玲小时候就唱过一个儿歌,叫做荠荠菜,包饺子,俺跟奶奶对脸吃,奶奶吃,俺也吃,奶奶夸俺好孩子!

包饺子的时候杨翠玲就在等着杨翠英告诉她来的目的,可杨翠英一直不说,她就觉得不会是好事,怕影响了心情饭就吃不好了,那样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就没问。

两个人的饭两个人做就很快,一会儿就做好了。

吃完饭,洗刷完了,姐妹俩才坐下来好好说话。说了一会儿,杨翠英突然说,姐。杨翠玲听见杨翠英声音有异,就抬头看她,问,咋?杨翠英却不说了,低了头。杨翠玲心里很是奇怪,看着她好一会儿,问,到底咋啦?杨翠英轻轻叹了一口气。杨翠玲吓了一跳,半天才小心地问,咋啦?你说啊。杨翠英看着她说,我又有了。杨翠玲一听吁了一口气,说,你吓死我了,我还兴的谁得大病了哩。一会儿说,你咋弄啊?要?再要你都四个了。杨翠英说,哪能要啊,得流了。杨翠玲说,流就流呗,听说也不是啥大手术,流完就能回家。杨翠英说,我知道,以前也不是没流过。杨翠玲说,那你怕啥啊?杨翠英说,唉,你不知道。杨翠玲听着妹妹没头没脑的话不言语了。杨翠英停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才一个多月。杨翠玲说,那正好啊。听说越早越好,对身体妨害也小。杨翠英说,你还不知道?杨翠玲一下被杨翠英说愣了,定定地看着她。杨翠英说,姐,金明一过了年就走了,到现在都快仨月了……杨翠玲知道金明是杨翠英的男人,跟邓金柱一样常年在外打工的,但还是没明白,说,他不呆家罢,我伺候你去。杨翠英说,不是啊,姐!这孩子不是他的……杨翠玲一下呆住了,好半天反应不过来,一会儿明白过来了,以为她妹妹被人欺负了,紧张兮兮地说,你……知道谁吗?杨翠英说,知道,我愿意的。杨翠玲就很意外,啥?你……?杨翠英说,唉,金明不呆家,我自己在家,寂啊!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唉……没想到会怀孕……杨翠玲立刻想到了她和邓金生,就不说话了。杨翠英接着说,姐,我就想叫你陪着我上医院流了,住两天,我就回去。杨翠玲说,你不是结扎了吗?咋……杨翠英说,那是假的,托人弄个证明,实际上哪结扎了?杨翠玲就不言语了,半天说,那你想搁哪儿呀?杨翠英说,搁邓老家卫生院吧,也不是大手术,能做的。杨翠玲说,不中。杨翠英问,咋啦?杨翠玲就把崔晓娟的事说了。杨翠英说,那有啥啊?杨翠玲说,说哩。再去人家就认识我了,到时候我咋说啊?杨翠英说,那有啥啊?杨翠玲说,不中。杨翠英急了,姐,我不能回去啊!杨翠玲说,我知道。咱再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