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页）

天赐小心翼翼地跟在杭景后面。杭景不开心太久了。从把PB03-0514交还给贺庭开始，杭景便不开心。要怎么才能让他重新开心起来？

他感觉自己犯了错，一瘸一拐地跟着杭景身后，默默注视着杭景的发旋儿。

他回想着刚刚杭景从杭楚泽院长办公室出来时问的问题。脑海中一片茫然。他从来没有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失去他的小主人。

从来没有设想过。

或许一个机器人不会考虑那么多。但现在他考虑了，便觉得茫然而慌张。正子脑的正电子流没头没脑地乱窜，就像未来的前景无法把握在手中，也像杭景的步伐匆匆，离他越来越远。

他连忙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杭景突然停下，回头，天赐第一时间意识到，但隔了几毫秒才做出反应，于是他就直直撞上了小主人的身体，但他不会让小主人被撞倒的，他的力度很轻，并且顺势把杭景揽在怀里。

熟悉的体温与心跳，踏实与满足一下子便泛滥。

这时候，那种不确定感、无实处感，以及失去小主人的慌张茫然才稍减。

杭景伸手抚了抚他的胸口，那里听不到一丝心跳，他的天赐，不需要借由一个终将老去的器官功能，他不死不朽。

时至今日，杭景才察觉到一个其实非常明显的事实——天赐从来没有变过。

他自己，慢慢长大，褪去少年时的稚嫩，他的身体虽然依旧瘦削，却渐渐拉长，他的眉眼长开，不再像一个小孩子。再过一些年，他会开始变老。

“我现在才发现，你一直是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样子。天赐。”他轻轻把天赐的胸膛推开一点，抬头看着他，微微笑着说，却笑得很难过，“等到两百年后，你还会是这个样子，而我满头白发，满脸皱纹。”

天赐愣了一下，那种犯错的感觉又出现了，他摇了摇头，“到时候我也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我能够调整载腔材料属性数据。”

杭景又笑了，这一次笑得挺快活，“那不一样。”

他复又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不过，也没有关系。既然我只有这一生，那就过好这一生就好了。天赐，我们走吧。”

他握住天赐的手，目光迎向远方，心里默默道：“去一个杭楚泽和贺庭都管不了的地方。”

但杭楚泽一定会通过监视天赐的正子脑来监视他——杭景从很久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一点，相应的对策也即将完善成熟——

在天赐的正子脑中植入屏蔽和伪装机制的那一天，杭景从显示屏幕上看着天赐正子脑的解构图在动态变化着：流动的线条，绵延的红斑，充满着生命力。但杭景想起自己曾经是那么信誓旦旦地拒绝给天赐的正子脑做任何的变动，可到如今，他也为了自己的私欲，改造了天赐的正子脑。他不由苦笑。

无论他怎么美化——是为了让天赐可以免于被实验室监视——终究否认不了，他也有私心。

从此天赐的任何想法都将经过适度的改写伪装，才会被实验室接收到。到这时，杭景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天赐，你和我一起走吗？”

天赐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屏幕中，他正子脑的解构图。杭景话音刚落，那图像便出现了波动，密密麻麻线条和灰白色块中的红斑突然之间颜色加深、边缘模糊，隐隐有入侵其他区域的趋势。

杭景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注视着天赐，天赐的正子脑还连接着扫描仪，杭景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会对天赐的思维产生什么影响。但无论如何，一个人处于一个已知的被观察状态下，反应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失真的。

杭景中断了扫描，关闭设备，屏幕上的解构图顿时消失。他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说道：“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可能还不能很好地适应平民区的生活环境，但时间久了自然就好了。”

“您想要离开这里？”结束扫描之后，天赐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过了一两分钟，他才迟疑地问道。

“是的。”

“所以您才给我植入了……”

“嗯。”杭景点头，他知道，自己给天赐正子脑增加的额外的方程式，能够在一定时间里瞒过杭楚泽的眼睛，但不可能瞒过天赐，“抱歉。”他低声说，“我只是希望……我们的交谈可以更加自在一点。”

天赐凝神感知了片刻，有些不安，同时也为他小主人的智慧感到震惊。杭景创造的那一组长达四百多条的方程式，完美地将正子脑的输入和输出封闭在一个特定的通道中，同时将数据转化成另一种“不敏感”的合法形态，从另一条寻常通道中展示出去。

如果杭楚泽院长这时查看他的正子脑，也只会看到经过了伪装的内容，就像是……在他非人类躯体的载腔之外，套上了一层伪装的人皮……，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的真实所想，除了……法则。

是的，法则无法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