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5页)
姨母又哭了。
秋儿把我抱了出来。
我问她,为什么我们不回去?她却不回答我,只说这里也有许多人陪我玩。我不要,我想回去,就算小黑狗在我面前大声吠叫,我都不怕。
姨母说,只要我肯听话,一定会带我出去,我虽不信,到底不再闹了。
新居甚是简陋,几乎算得上光秃秃,内里无似锦繁花,亦无假山小泉,唯有一颗一人来高的歪脖枣树,坠满了酸涩的青枣,相较之下,我倒更宁愿住在从前的居所,至少那里可见芙蓉引蝶之景。
慢慢地,姨母开始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弹琴作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在一方小院里待了整整四年,从未走出大门半步。
后来我才知道,所谓难进之地,并非姨母居所,而是皇宫。
迁居前后之所,皆不过是偌大皇宫里弹丸之地。
我的姨母,亦不过是后宫妃嫔之一。四年前,为将我藏在这明争暗斗的深宫之中而不被人发觉,遂与皇帝请旨,搬来地处僻角的废院。请旨理由,诵渡殷府亡魂。
四年里,皇上鲜少涉足于此。偶尔兴起摆驾,姨母都会高兴许久,我和秋儿便躲在房里,大气不敢出,直到他走了,我们才出来。
而年近十岁的我,不再哭着闹着要回府,也不再央哥哥姐姐带我走出院子,我知道,一旦出去,便是难逃劫数。
我问过姨母,为何要将我藏在步步生死的宫中?她说,只有这里才不会被人怀疑。
一日,姨母说,过几日会出宫一趟,至菩提寺焚香祈福,叮嘱我切莫乱跑。
菩提寺,多么遥远的所在,我也想去,姨母不允,我不依不饶,四年来,唯一一次不肯放弃地恳求,姨母不忍,终允。
临渊哥哥曾说过,会在青檀树下等我。
可是,临渊哥哥,此别已有四年,你还会在那里等我吗?
临行前,秋儿将我打扮成小宫女,而她则留在宫里。盖因我与她本应是皇宫里不存在的两个人,姨母又并非宠妃,故而只能携一人乱真。私下里,我安慰秋儿,她笑着说自己不想出去。我知道,她其实也很想出去看看,她和我一样,四年都未出过僻院。
虽是初春,但马车停在宫门处的时候,我仍是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死死盯着车帘,生怕那薄薄的车帘一把被掀开来。
直到车轮再次滚了起来,我才舒下一口气,惊觉贴身内衫已然汗湿。
顺利出宫后,我心痒难耐,却始终不敢掀起帷幔往外看。深居宫墙之内,胆子比之四年前小了很多。
到了菩提寺,我忐忑不安,甚至害怕,我不知道临渊哥哥是否如当年所说,会在青檀树下一直等我。
迈出马车,我抬头望去,只见阶梯如旧,一级不减,一级不增,庙墙之黄,更添古朴风霜,而青檀树,枝繁叶茂,比之四年前,高了一些。
姨母嘱咐我,万不要与任何人说话,我答应了。
我紧紧地跟在姨母身后,踩上石阶,踏入寺内。
暌违四年的菩提寺里,一切如旧,扫地老僧姿态闲静,扫帚在他手中,似有神识,与其配合得当,或许受老僧意态所染,便是一具除尘之物,都有一种油然之态。
此间,香火仍盛,袅袅青烟,聚之成云,散之成雾,男女老少,面目虔诚。
朝思暮想的青檀树下,举袂成阴,却唯独没有说要在这里等我的那个人。
我安慰自己,许是临渊哥哥今日因事耽搁,才没能如约而至,这样想来,便觉释然许多。
姨母让我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我没有违逆,一如其他宫女姐姐,随其入宝殿上香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