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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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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第4页)

  第一次见他,是我进施家两个月后,我陪云绮玩球,从假山上跳下来,摔着了膝盖,从地上起来时,见面前站着个小哥哥,穿着青色的直裰小袍子,面庞清俊,一双眼格外的干净澄澈,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山间的清泉。

  那一日见面,我心底有种感觉,这个人和这家里人……是不一样的。

  家里从上到下,没有人不夸耀少连哥哥的,他相貌好,秉性好,极好相处,对每个人都体贴周到,彬彬有礼,而且学业精进,以后是会光耀门楣的人——施家以后可就指望他了呀。

  可是……我小时候是喝一碗粥都要看尼姑脸色的人,在私窠子里还要处处察言观色以防挨骂受训,我知道,我不想对人笑但又不得不露出笑脸的时候,我的表情和动作会收敛得很快。

  我能在大哥哥的身上能抓到这种感觉,他好似不是那么的……真心喜欢家里人。

  不过,他依然是无人可比的大哥哥。

  每天我去见曦园跟吴大娘子请安,日子久了,和大哥哥也总有往来,他学业刻苦,每日天亮就起来背书诵文,我去的那个时间,他已经看了一个时辰的书,这时通常是坐在园子里写字。

  起初我只是远远的看着,后来我走近看看他写的东西,再后来,我默不作声的帮他研磨铺纸,我对这个太好奇了,云绮也会会在祖母面前背诗书,可我只会磕磕巴巴念几个简单的字,没有人提起,他们都忘了,也该让我识字念书了。

  大哥哥做学问的时候,吴大娘子不许任何人打搅他,他任由我站在桌旁,偶尔会静静瞟我一眼,一声不吭挥墨。

  “想学吗?”有一日他低头写字,突然轻声说了几个字。

  我点点头,又猛然摇摇头,看着他,抿着嘴唇,又慢慢点点头。

  他偏首看着我,沾满墨汁饱满的笔尖顿在半空,对着我露出了个微笑。

  那时的感觉……就好像……清凉的春风拂过静湖边绿树,带动枝叶微微晃动,一片嫩绿新叶飘飘晃晃滑入湖心一般。

  王妙娘生下喜哥儿,爹爹格外高兴,祖母对王妙娘脸上也有了几分和缓之色。王妙娘在施家儿女双全,占了好字,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也敢在家里明目张胆争好处。

  看着她抱着喜哥儿的模样,我知道,她的心事卸下来了,因为喜哥儿,她真正融入了施家。

  我在这家里,算是孤零零一人,唯一的……外人。

  我有“怯”。

  像做贼一样,偷了东西,怕主人家醒来抓住,把我打出家门。

  最想要的,就是一个真正的家,有自己的爹娘,像云绮一样理直气壮,肆无忌惮,可以随时发脾气,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王妙娘不管我,她从不把我当孩子看待,我们是盟友,知道彼此的秘密,却不会是亲母女,王妙娘告诉我:“你爹耳根子软又常出门在外,大娘子又病弱不管事,我要顾着自己,还要顾着喜哥儿,哪里帮得了你,你顶着这个身份,也要为自己打算,攒点东西在手上,为自己谋个好将来。”

  更多的时候,我会陪在祖母身边,我对祖母好,她以后也会对我好。

  云绮有小脾气,常和我不对付,我常常耐着性子陪她玩,但她也未必领会我的好。

  所以我更喜欢和大哥哥相处,他很公平,他和云绮说笑,也定然不会冷落我,送给云绮的东西,也有我的一份,在待人接物上,他做得滴水不漏。

  我和他相处愈多,彼此越来越熟悉,他真的很好,会教我读书写字,有空也会陪我喂池塘的鱼,或是指点花花草草,在他身边,我总感觉迎着春风。

  有时候,我也会有点慌张心跳,有回他去厨房取东西,我追着他而去,看见他顿住脚步,静静站在假山后——几个年长家仆合伙欺负新来的小厮,那小厮是个常受欺负的小哑巴,被打得鼻青脸肿,哀声连连,我听得心慌,大哥哥只是不动声色站着,等到人散去,他用足尖踢踢地面的一滩血迹,满脸冷漠。

  他和吴大娘子的关系也不如表面那般母子情深,吴大娘子病中熬夜给他做的吃食、针线,他并不领情,私下会随意处置,有段时间我在吴大娘子跟前奉药,常看他心底不耐烦。

  这个时候,我会有点害怕,这个哥哥,表面那么好,心里也藏着恶意和冷漠。

  有一日他从学堂归来,突然下起了雨,我远远瞧着他在门廊下避雨,撑伞去接他进内院,雨很大,积水漫过了我的裙角,他一个人站在那好一会,似乎在观雨,隔着雨幕看我,眼神是安静又散漫的,像一口无波无澜的井,没什么高兴或不高兴,也似乎不感谢我这把伞。

  我看不清脚下,跌了一跤,又撑着从地上起来,他见了,皱了皱眉,还在在廊下站着,又看了我一眼,冒雨跑过来扶我,把我从青石地上背了起来。

  他贴着我的衣裳是冰冷的,可是冰冷的衣裳之下是温热的身体,那种微微发烫的热度,我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紧紧搂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