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第1页)
当然,它微小到犹如一点星火,随时也会熄灭,所以不能存有它会一直存在的幻觉。”
他像是解释给帐外人听,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而这是少微从未触摸过的复杂人性,她心底缓缓惊起一层波澜,脊骨处也丝丝发寒。
她是世上最大胆的人,此刻竟也因为这看不着的东西而感到一丝恐惧。
她感到恐惧的是:刘岐仍相信他的父亲待他是有一丝父爱的,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坚定不移地走在了报仇的路上。
少微尝试着想象,若自己自幼得秦辅用心疼爱,彼时在那石屋内,她固然还是会杀他,因为谁也没有阿母重要,但她动手之时与动手之后,当真可以做到没有丝毫痛苦吗?
如此想来,秦辅为人还是有一处“优点”的,至少不曾疼爱过她,不曾拿她当人对待,态度从一而终,好歹能让人恨他恨得纯粹。
相较之下,若已恨到极致,却仍要直面对方仍有一丝情感残余,反而比承认那人完全无情来得更残酷。
这不是天真,是自我熬煎的清醒和行走在人性悬崖边沿的博弈。
少微这才彻底明白刘岐说过的那柄可为他所用的双刃剑。
少微喜欢用刀,因为刀尖朝向敌人时,刀背绝不会伤到自己。
剑却不同,它是双刃,伤人伤己,辗转于这把情感的剑下,会一直流血。
少微突然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帐中人影。
她的沉默让刘岐也跟随沉默,刘岐后知后觉,怔然后悔,她只是来看望他,只是问了一句有关他中毒的事,他何故要与她说这些他从未与人剖开的不堪算计?
少年垂下眼睑,低声道:“很卑劣,很虚伪吧。”
要凭着这样的幽微算计活下去,要扮演这样表里不一的孝子。
诚然,他未曾遮掩过自己所行之事,但将这些想法悉数剖明之后,此时面对她的沉默,竟感到无所适从。
她终于不再沉默:“是的。”
垂着眼睛的少年无声一笑,她历来坦诚,事实也确实如此,他竟还多此一举发问,显得更虚伪了。
“但那又如何?”少微的语气理所当然:“是他先更加卑劣,更加虚伪的。”
刘岐怔然抬眼看向她,榻是矮榻,与胡床几乎同高,他躺着,她坐着,他便需要微微仰视她,只见她坐得端直,黑衣黑辫黑眸,如地狱使者,正色说出对他这只卑劣虚伪之鬼的判决:“是他虚伪在先,你这样做,一点也没错。”
刘岐用了一些时间才真正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判决,是赦免。
“是,我该学他。”他缓缓说:“我本就像他,这也是我的卑劣优势之一。”
“优势就当拿来利用,管它是什么呢,我不是也在骗人吗?”少微:“我们是来做事来报仇来活命的,又不是来修那无垢圣道。待有朝一日仇报完了,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不迟。”
刘岐静静看她,他早就知道,她鲜活到纵然隔着一道纱帘也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