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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邵廷达夜里格杀二贼,白元洁下令追击时这莽虫还有力气,追出去又在林子边擒住一贼,虽然肩膀被羽箭射中,处理之后已无大碍,是昨夜杀贼仅次于陈沐的。如今他牵着拴住贼人的绳索走在前头很是眉飞色舞,讲起军功的事口沫横飞,“逃回来的明人就算穿着民装,他们都能割了脑袋换上毛皮袄子说是北虏,还有天顺时的北京城。”

  杀良冒功的事在历史中屡见不鲜,对陈沐来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话显然不能对他造成震惊的效果,缓缓点着头向前走着,倒是邵廷达提起北京时让陈沐来了兴趣,问道:“北京城怎么了?”

  天顺是明英宗时的年号,距现在都快一百多年了。陈沐以耐人寻味的眼神望向五大三粗的莽虫,他这兄弟还有这见识呢?

  “这都传开了,也就兄长你不知道。”又是这个眼神,又是这个眼神!特么昨天夜里白元洁就像看白痴一样看他,现在这邵廷达也敢拿这眼神看他了。抬手便用裹着白麻布的手一巴掌拍在邵廷达后脑勺上来了个响的,陈沐催促道:“赶紧说!”

  “诶诶说说说,就是曹钦之乱么,北京城里兵马平叛为砍头领赏把乞丐都杀绝了,吓得城里老百姓好几天不敢出门,啧啧。”邵廷达抿着嘴摇头,末了却十分鸡贼地把硕大脑袋凑到陈沐旁边小声问道:“沐哥,你说咱要有机会……杀不杀?”

  陈沐猛地转头瞪大眼睛看着邵廷达,卧槽!明人都特么这思维?

  见惯了军民鱼水情,不拿民众一针一线为纲领的解放军,突然把他丢到这个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时代,一时半会他真不能接受。

  仿佛是被陈沐的眼光看着发毛,邵廷达挠着脑袋露出苦恼神色道:“兄长别这么看着俺,咱军户日子太难了!”

  邵廷达一句话,让陈沐回想起他刚到这个世界第一天,他五大三粗的兄弟搓着手叩响自己房门来借米,也不禁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道:“行了,这会拿两个首级一个擒获,功劳够你发财了,用不着杀百姓。”

  邵廷达闻言一边点头一边回头看着绳索牵引的俘虏,仿佛在看银子一般咧着大嘴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陈沐算是看出来了,昨天之前,旗下也就石岐这个闷不吭声的旗丁见过血杀过人,可过了昨晚,余下几个人都见识过生死,精气神立即便不一样了。

  明军杀良冒功,也再容易理解不过,可理解归理解,陈沐一样不能接受。他管不住别人,至少能管住自己人,杀良冒功?休想!

  后汉书里将吕布比喻为鹰,说是饥即为用,饱则飏去。可如今在陈沐看来明朝军户便已不止是饿鹰了,有敌人还好。可天底下像清远卫这样没有外敌的卫所明朝不知还有多少,而像邵廷达这样贫苦的军户又不知又多少。明朝表面上风平浪静,可谁知道暗潮涌动之下的究竟是什么?

  昨夜的争斗,他们擒获三名、斩获十二名贼人,收获颇丰。相较而言伤亡则微乎其微,张永寿旗下死了四个旗丁,其中一个是被同袍惊慌之下用鸟铳打中心口死掉的。陈沐旗下本来算上他有七人,郑老头在战斗中被砍伤大腿,如今在后头马车上坐着,缺少医疗手段将来估计要被叫做郑老瘸子,除他之外亦有一人阵亡,战斗开始便丢下兵器逃跑的陈冠,他靠近马匹,被白元洁以为是夺马逃跑因而射杀。

  战斗几乎一面倒,陈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便成了此战首功,战后白元洁说他几乎拦住所有冲进营地的贼匪,还不停夸赞他的战力,旁人看他的眼神中也多有敬畏,只有他自己知道……干掉五个贼人还没死掉,真的是运气。

  夜晚宿营,虽然出了黑岭但有夜战的经历让众人比先前更加警惕。陈沐正百无聊赖地食着又咸又硬的干粮在脑袋里畅想着美好雇上厨子吃顿好的,便见张永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对陈沐道:“陈兄,借一步说话?”

  陈沐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将干粮放回囊中,点头起身跟张永寿走开几步,这才见张永寿笑着说道:“陈兄,你我一同并肩作战,张某就不说那些虚言了。陈兄如今有八颗首级在身,不知是打算用来升实授还是换赏格?”

  八颗?陈沐只是稍有疑惑便知道张永寿是将他旗下斩及都算上了,拿不准张永寿是什么意思,点头说道:“在下家贫,自是欲将五颗首级换赏银,张小旗?”

  “如此甚好,不如打个商量!”张永寿一听陈沐要换赏格,便抚掌大悦,道:“陈兄将首级让于在下,广州府能给多少赏银,张某便出多少买下,陈兄以为如何?”

第十二章

银子

  陈沐把人头都卖了,不光是人头,还有邵廷达那个俘虏,以及石岐身上那个首级在问过他的意思之后,八颗首级一个俘虏,全部都口头交易给了张永寿。

  生平头一次做这首级买卖,陈沐虽然不太了解其中道道,但张永寿倒是轻车熟路,只是简单地交代陈沐与邵廷达、石岐两句,便笑着定下到广州府看官府赏格定价给他们钱,到时候再把首级交给他便是。

  升官与发财既然不可兼得,陈沐肯定选择先填饱肚子。如今对这个时代都没有足够清晰全面的认识,官位越高越容易出错,所以他不着急升官,但眼下没钱却万万不行。他想制洞硝,首要任务便是要弄几口熬硝的大铁锅,再加上一应器具没二两银子下不来。

  就现在他这经济状况,上哪儿弄二两银子,就算回去发俸他把那三石糙米都卖了也还凑不到一两。这就是卫所下级军官的难受之处了,明明是从七品的小旗,月俸七石,偏偏发下来克扣完了便只剩三石,像不入品的从人一般,偏偏还没地儿挑理去。

  陈沐搬着手指头算了算,他在卫所看着旗下丁卒种上大半年地,再上清远城墙巡几个月的城,一年到头约莫着糙米换钱能入手八九两银子。

  算来算去是越算越郁闷,最后陈沐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暗骂道:“他妈的,还顶不上王婆给西门庆潘金莲拉个纤儿!”

  王婆给西门庆潘金莲拉纤还挣了十两银子呢!

  小旗尚且如此,何况军户?

  也不怪邵廷达问陈沐遇到杀良冒功的机会杀不杀了……不杀良、不杀贼,他们这些军户便要被天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胆儿大的降龙伏虎,胆小的喂猫养兔。陈沐不是太多愁善感的矫情人,何况他也没到达者兼济天下的程度,自己尚且不能独善其身,哪里管得着别人,左右做成这桩首级买卖,他能发上一笔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