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1页)
杭景希望他还能爱他。可是只能由天赐自己来爱他。这是需要时间的事情,但杭景还是非理性地提前问了出来。
他不会做出任何干预,但只要天赐给出一点点可能性……只要一点点……
……
很久之后,天赐也没有给出回答,只是脑袋垂得更厉害,似乎是颈椎无力支撑似的,乍一看,像一个跪坐着死去的人,只是胸膛还在起伏着。
虽然先前一直存在的痉挛、战栗、关节失灵通通消失不见,可杭景知道,他这副模样,同样是一种崩坏。是更严重的崩坏,他遇到了更大的,他不能处理好的冲突。
——他可能删除了过多的内容,多到破坏了邹潜他们的大脑活动。
其实如果真要冷静客观,杭景就该肯定这个机器人的做法:他已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极限了,已经足够地表达了他的忠诚。
毕竟,天赐不也说了吗:无论是正子腔本身,还是干预记忆这个行为,都是对人类的伤害。
这么看,也算是给了邹潜等人一些惩罚吧。
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机器人,是他爱的机器人。杭景对他总是抱有更多的期待。
在没有完全爱上之前,杭景总是体谅和关切,主动地避免天赐违背法则。可等到爱了之后,他就贪心了。
他也变了,变得不再客观,变得扭曲,变得无理取闹,变得无知愚蠢,不像是深入学习过机器人法则的人。
他怎么会不知道,一旦伤害,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甚至正子脑停摆都可能发生,他只是贪婪地,想被放在法则之前。只要天赐表现出一点爱他胜过法则的迹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阻止、收回命令、选择宽恕。
可这个合格的机器人,坚定地执行了他的本分。
或许,杭景于他的确是不同的,所以他在删除记忆时会稍微地过度一些。但仅此而已了。
仅此而已,却也使他崩坏得站不起来了。
这难道就是天赐的错吗?
杭景不知道该怪谁了。
他感到更强烈的苦涩与无力,并且也有一点心软了。
绝望之下,在对方沉默拒绝之下,在天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天赐的情况下,他还会心软,他真是无可救药,真是软弱平凡。
他扬起了手,顿了一下,而后抿了抿嘴唇,重重地挥下去,啪的一声,落在天赐的面颊上,那声音格外响亮,是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天赐的脸被打偏到一边。杭景的手哆嗦起来,他盯着天赐的脸庞,上面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轻声说:“其实,我也不好怪你,你是机器人,你不会爱,也不会痛,你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就不再是你。我不好怪你。”
他没等天赐,自顾自地往来路走去。他走得很慢,身体有些虚脱,巨大的恐惧、恨意、还有绝望消耗了他的精力,他咬牙走着,没有回头。
天赐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站起来,这并不容易,他努力了很久,努力地修补那些似乎已经支离破碎的零件。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一个小女孩,和她的机器人保姆。机器人保姆崩坏了,跪坐在地上,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女孩儿哭泣着,一直在帮助保姆重新站起来。
现在他也站不起来了,但他的主人完全对他失望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警报声已经销声匿迹。但他的崩坏还在持续。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充斥着正子脑的角角落落,这失落与原先违背法则的冲突分庭抗礼,一时竟无法区别,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他此刻的崩坏。
小主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终于,他站了起身,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他又一次地回想起他曾呆过的实验室,巨大的屏幕,流逝的“红斑。”随着那红斑越来越少,他的正子脑似乎破开了一个洞,那个洞急遽扩大着,把洪水一般的失落感一股脑儿灌了进去。可却让他的正子脑愈发空旷旷的。
他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有些茫茫然地紧紧跟着小主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