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1页)
做馒头的老头儿说他家东西也都收好了,过两日就走,这连续几个月救济难民,谢尽欢的银两不知花去了多少,如今城中连米铺都没有,所有的米皆在一日之间卖给了欢意茶楼,伙计不知谢尽欢这般做是为何,但他知道,如若欢意茶楼撑不下去,那整个儿卓城,也就成了荒城了。
梁妄下了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跟秦鹿入了茶楼之后,莫名问了句:“你又为何不走?”
伙计一愣,说了句:“掌柜的对我好……”
梁妄也并未在意的样子,听见这话转身便要上楼了,秦鹿跟在他身后,总觉得他今日这两句话问得有些怪,只是上了二楼听见谢尽欢房内传来的声响,打断了秦鹿的思虑。
走到谢尽欢房前,秦鹿并未直接推门进去,敲了敲问:“谢尽欢,我与王爷回来了,你可方便见人?”
“见得!见得!”谢尽欢的声音传来,道完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开门,秦鹿瞧见他站在自己跟前,才发现他手上杵着拐杖,抛了轮椅,一身厚重的棉衣。
秦鹿闻见他房内有些气味,于是后退一步,与梁妄在茶室和谢尽欢说说话,说完,恐怕明日就得走了。
谢尽欢的房中,是人将死时,老者身上都有的腐味儿,他不是不老,只是早年灵丹妙药吃得多,保持着年轻的容貌与身体,一旦无药可维持,便迅速老去。
他的身体上,有些肉已经坏死,枯败的气味萦绕在他行动的方寸之地,便是茶楼的茶香,也掩盖不住,人之将死,能瞧得出。
得梁妄允许,谢尽欢才艰难地坐在软垫子上,见秦鹿与梁妄依旧是他初见二人时的面容,不禁感叹时间飞逝。
秦鹿道:“过来,只是与你打个招呼,我本与王爷绕到轩城去了,可直接去良川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要与你好好作别,州水城守不了几日,你这地方也不安全,恐怕今日一别,日后也再难见面了。”
谢尽欢怔了怔,连连点头,道:“是、是……”
楼下的吵闹声有些大,秦鹿听见,推开窗户朝楼下瞥了一眼,便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怀中抱着个小孩儿,硬生生地挤到了他人跟前,被人插队,排在后头的人自然不甘,便与那个男人推搡。
双方争执,反而惹了不小的动静,好在伙计吼道人人有份,若再闹便撤了摊子后,那些人才消停些,但抱着小孩儿的男人,依旧站在了人前。
秦鹿心中不免一惊,她认得那个男人,若非是这男人身上抱着的孩子含了些许怨气,秦鹿与梁妄也未必能找到余劲佟与阮红红,恐怕这世间混在战乱中莫名而死的人将多出许多。
说起来,那也不过是在几日前罢了。
秦鹿当时请他进欢意茶楼喝点儿热汤,他感激涕零,满心赤诚,现下看来,却仗着自己高大,欺凌弱小,就连排队领取救济的粥米,他都要抢在人前,甚至带走的,还是好几人的分量。
秦鹿心中梗住,眉心皱起,有些闷气。
这世上,天生的恶人少,但有些人,是被那难以满足的胃口给渐渐养恶的。
梁妄问谢尽欢:“银钱所剩无多了吧?”
谢尽欢笑了笑,点头道是,梁妄又问他:“如此做的目的为何?”
谢尽欢一怔,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面对着梁妄,他也不敢说谎,只好老实说:“我也帮着道仙做过一些事,比常人更知晓些,这世间有轮回转世,也有弥留孤魂,我活得太久,不记得自己是否干过坑蒙拐骗的坏事了,只能老来将死前,给自己积些福德,也许来生能投个好人家,过得舒坦些。”
不必如今生,幼年时家破人亡,而后漂泊于世,一生孤苦伶仃,无人伴老。
秦鹿关上窗户,走回了梁妄身边,端起一杯茶暖了暖手,谢尽欢问:“道仙与秦姑奶奶明日走?”
秦鹿刚想点头,梁妄却说:“马上便走。”
谢尽欢艰难地站起来,想起什么道:“那我有东西送给道仙与秦姑奶奶,便作为离别之礼了。”
说完这话,谢尽欢便离开了茶室,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这回是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放着一个托盘,他双手推着轮椅的轮子,直到到了茶室,才将东西放上来。
“前两日我给守城的将士送米,他们遇见了一事儿说给我听了。”谢尽欢道:“说是我欢意茶楼的人坐马车出城,只是出城后没多久便在城外村落里被难民给截住了,马车倒下,金笼子也被人瓜分,他们派人巡逻周遭时瞧见马车,便与我说了声没人回来过,我一听就知晓必是道仙与秦姑奶奶出城办事去了。”
谢尽欢端了个金笼子递给梁妄道:“这是我命人连夜打的,还是先前那一家的手艺。”
梁妄见了金笼,微微抬眉,倒是一直停在他肩上的天音落下来,立在笼子顶上,似乎挺喜欢。
谢尽欢递给秦鹿的,便是一把匕首,他道:“多年前我去金珠城收账时,有个欠了茶钱的异国人将这个抵给了我,说是削铁如泥,我也不懂兵器,但问过好几个懂行的,都说是好东西,秦姑奶奶不嫌弃便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