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1页)
谁也不知道虞凤稚为什么自杀,只有书案上有一行凌乱的字迹,称与他人无关。没有人相信一个如日中天,前程大好的将军会在自己房中自杀,但若有凶手,凶手何人,此刻正在何方?那最先撞见现场的小厮,也没有见到其他人留下的痕迹,观那书信,确为虞凤稚亲笔所书。虞舒代行夫令,将虞家上下戒了严。
虞凤稚此刻不知是死是活。
长街上一蓝白衣袍的青年失魂落魄似地,他手中拿着一枚令牌。那令牌是虞凤稚亲手交给他的。这是真正的虞家军兵符。有它在,虞家人不敢对他做什么。曾经他拼尽全力守住了一枚假兵符,如今真的兵符不费吹灰之力便落在手里,他竟然还在想着,虞凤稚这一次又在盘算着什么。他们之间早已失去了信任。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秋日的雨沁凉落在肩头,浸透衣袍,后来,小雨变成了大雨,天边有电闪雷鸣声。
朱易行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披头散发,眼瞳赤红,他刚刚手刃自己的亲弟弟,他已是这世上十分罪大恶极之人,此刻狼狈的像丧家之犬,湿淋淋地倒在一辆马车旁。
马车停下,一华服公子掀开车帘,向车夫询问道,“何故停下?“
车夫摇头,“殿下,撞到了人。”
华服公子细目向倒地的人瞧去,神情蓦然变了。
华服公子正是广陵王李桓。他呆呆注视着泼天雨水下与污泥融为一体的朱易,猛地咳嗽出声,不忘向车夫嘱咐,“快快将人带上马车。”
车夫不知此人与广陵王有何渊源,他们赴官宴归来,途径此道,没想到王爷善心发作,如此也能捡了个人回,金镯姑娘倒也不必经常觉得王爷只顾吟诗作赋,罔顾世俗中人了。
李桓哪里管得了车夫的想法,此刻的心头全是失而复得的想法。
他知道朱易回来了,也知他历经苦难波折,自觉没什么颜面见人,便日日观望着虞家的动静,然而除了那深宅大院偶尔进进出出的影子,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自欺欺人地想着,他在虞家,那虞凤稚是他的兄弟,应当会善待他,却不知为何今日又失魂落魄出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巷中,
无端让人心痛的紧。
金镯没有想到,郡王爷竟真将朱易这个烫手山芋带到了别府,请最好的大夫,用最珍贵的药材好生伺候,连着几个时辰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心里暗暗叹息,只觉何苦来哉,可郡王爷乐在其中,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又怎会舍得离开。
李桓这一辈子,只骗过一个人。
他在江宁同那个人说他叫孟朝,一个谎话撒出去,便要有无数的谎话来圆。他身为广陵王的时候,已经对朱易不起,屡次伤了他的心,如今又怎敢再以广陵王的面目来面对他?于是他将朱易带到王府的别苑,雇佣了新的仆役,打发走了朱易认识的金镯,重新换上孟朝的脸,等着朱易从病榻上醒来。
朱易受了刺激,感染了风寒,再加上旧疾缠身,病来如山倒,便是见多识广的李桓在见到他瘦弱的身躯褪去衣物后伤痕累累的模样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来的太晚,以至于那些他没有参与进去的惨痛过往,竟也无法说一些感同身受的话语,只能用最好的药养着,护着。
于是等朱易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再次见到了他的旧友孟朝,当下愣怔半晌,往事在眼前浮现,鼻子一酸,”孟朝吾兄,别来无恙否?”
他看到孟朝端方的面容露出他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像痛苦,像后悔,又像是心怀有愧,于是他笑着抚平他皱起的眉头,“你不回我书信,我原谅你了。”
李桓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忽然发现,朱易能够原谅那个不回他书信的孟朝,却永远不能原谅广陵王。
世间事,桩桩件件,不过报应而已。
第146章
醒来的朱易从孟朝口中得知,
他如今厌倦了江宁的浪荡生活,也想学着朱易,看明年春闱能不能中个进士,一直未曾回信是因为他早已经不在江宁孟家了。这一番回答天衣无缝,朱易也便信了。
孟朝于他是多年老友,在他心境几逢枯死的绝地中能见一人还似当初的模样,到底红了眼眶。
孟朝什么都不问,只让他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并告诉他如今自己投靠在广陵王门下。
朱易混混沌沌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杀了他的亲弟弟。
虞家散尽门生的几天,这些门生相继奔走,寻了新的靠山,朱易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却整日恍惚度过,一旦闭上眼睛,鼻尖嗅到血腥味,手里触到黏腻感,到后来睁着眼睛,也能看到虞凤稚将死的模样,他开始出现幻视,幻听,身上要命的牵魂似乎解了,又似乎没解。
他向朝廷告了长假,龟缩在孟朝替他塑造的安乐窝中,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死了也不错,有时候又不甘心,他的不甘心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