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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第3页)

  “连日不得面卿,朕心如有所失。”

  这哪里是什么诏书?分明是情书嘛。

  北洋军府衙门外校场,随从武弁将警戒拉得极远,随同宦官前来的锦衣也撤出二十步,与陈沐并肩缓行的陈矩从玉带腰囊中捻出一颗冰糖放入口中,轻轻含了片刻,道:“朝臣已有所动作,咱爷们不知皇帝爷爷召靖海伯要问询什么,但几日前,天上有彗星出。”

  “彗星?”

  陈沐穿绯服纯色狮子暗纹袍,衣袍下摆从左到右撩起别在腰间,两手插在军服马裤的裤兜里,脚步顿住。

  他太喜欢裤兜了,以前走路手除了扶着官袍玉带都不知该往哪放,特意让被服厂给自己做了一套骑兵军服,为的就是这裤兜让手能有个地方放。

  含着冰糖的陈矩极为不习惯陈沐这种大大咧咧的穿衣方式,太不雅观了,倒不是军服马裤或外面暗纹中单袍的缘故,主要是陈沐在绯色中单袍下面穿了件素色缎子短中衣,也就是睡觉时穿的白上衣。

  这种撩袍子插进腰间玉带的穿法是这个时代的习惯,人们骑马时会这样把袍子撩起,但为了舒服,陈沐这件中衣没有扎在马裤腰带里,这就导致他手插兜时露出绯的、白的颜色……就像把内裤露到外面,是一种多么没品的穿衣方式啊!

  “是啊,彗星。”陈矩嘬着冰糖颇为发愁地摇头,也不知是愁彗星还是愁陈爵爷的穿衣品味,道:“来的真不是时候!”

  自古彗星被人们当作灾祸即将发生的征兆,因此民间也称作扫把星,这个节骨眼上天空有彗星被人看见,毫无疑问,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兴许,皇帝召我进宫,为的就是这件事。”

  陈沐轻轻点头,虽然这个时代没人将他称作‘科学家’,但在皇帝心中,他早就留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东西都能用一套新理论解释的印象。

  皇帝找他,绝对不是商量事情要怎么做,他也没到那份儿上,但皇帝多半是想要让他给出说服朝臣的解释——彗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自阁老父丧,御史曾士楚、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上奏请留,满朝和之,唯独吴中行上奏痛批,进本之前还以复信封白阁老。”陈矩将口中最后剩下一点冰糖嚼碎,讥讽道:“吴中行,还有赵用贤,张阁老是他们的座主。”

  “赵用贤之后,还有艾穆与沈思孝,都受过江陵提拔,爷们听说阁老看到复信时都惊呆了,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事儿还没完,你现在跟咱进北京,最好这几日干脆就住在京城,朝廷里还有大戏呀,这四个人要挨廷仗了!”陈矩又摸出一粒冰糖,还未塞入口中就被陈沐抬手截下,道:“吃多了坏牙。”

  陈矩瞥了陈沐一眼,他不知道坏牙?他好几颗黑牙呢,可坏牙能怎么办,那就是想吃啊!

  末了倒是听进去劝,没再往嘴里塞糖,道:“脱光裤子大屁股,还不知道要打多少,我听说好像是八十,这事阁老是有些狠了,但咱也觉得不奇怪,那些人各个在奏疏里绵里藏针用心险恶。”

  “那赵用贤是怎么说的来着,对,说我暗暗感到奇怪,张居正能以君臣大义效忠数年,却不能以父子之情稍尽心一日。我又暗暗感到奇怪,张居正的名望以数年累积而成,陛下却让它毁于一旦。不如像前朝的杨溥、李贤那样,让他暂时回去服丧,规定日期回来补缺,让他们十九年未见面的父子,能在抚棺恸哭的那一刻稍稍缓解心中的痛苦。”

  “他奇怪个屁呀!”陈矩说着俩手一拍道:“父丧已经是人之大悲了,还被同僚,还是自己的学生上这样的奏疏,难道不是让人心里更痛苦吗?”

第一百零三章

廷杖

  还未进京城,永定门下陈矩留下的小宦官便用极快的语速将陈矩离京这不到两日的事统统报个干净。

  先是张居正才不在内阁几日,翰林院一干人才便穿着红袍去给次辅吕调阳报喜。

  随后翰林院编修吴中行,翰林院检讨赵用贤,刑部员外郎艾穆、刑部主事沈思孝,这四个先后上疏弹劾张居正的官员,皇帝已决定给出处罚。

  前面俩杖责六十、后边俩杖责八十,逐出京城削籍为民、永不叙用,发配边疆不在大赦之列。

  刚进永定门,守着山川坛、天地坛的正阳门南街口,俩绯袍大老爷面面相觑,陈矩不安地咽下口水,搓着两手道:“这,这还真打啊,陈帅,你得劝劝皇帝爷爷!”

  陈沐哪儿有心思听陈矩在说什么,他牵着马脚步都定住了,怔了好一会,突然眉头一拧满面是恶向胆边生,对报信的宦官道:“发配边疆,哪个边疆?”

  “哎呦,靖海伯您还有空管哪个边疆呢,这事就不是这么干的,这是皇帝爷爷觉得事情已经不是朝中百官在反对张阁老夺情,是在陛下威严受到挑衅,万万不能这么处罚!”

  陈矩到底是宫里人,对诸多事情的先例了解得多,急得都快跳起来,眼看街上没旁人,拉着陈沐到一边小声说道:“廷杖,是列祖列宗对直言犯贱,不,直言犯谏的谏言之臣所惯用手法,自嘉靖以来,是要扒掉裤子去打——自张阁老当国,朝廷还未用过廷杖,这棍子只要打下去,阁老一世名声就毁了。”

  “你见过哪个活着捱过廷杖的人没有名声,这不是责罚他们,恰恰是成全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