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页)
婶子,我跟你说点事儿。一村的人男女老少的住着,爷爷孙子的再自然不过了,大家该叫啥叫啥,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可是因为赵钱孙邓五花八门的都有,叫本家的长辈爷爷奶奶那是没办法的事,叫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要外姓的人做长辈还要爷爷奶奶的叫怎么也不甘心,总觉得人家赚了自己多大的便宜,尤其是把比自己年龄小很多的人叫长辈。卢月荣的男人姓孙,叫孙立刚。孙家在村里虽没有几户人家但辈分却不低,赵海生叫孙立刚叔自然得叫卢月荣婶子,不过辈分是辈分,因为不一姓,年纪差太多,赵海生很少叫,除非有求于他,他是轻易不会叫的。
谁呀?一边开门一边随口问。卢月荣没听出是谁,但她知道不会是远人,单凭一声婶子她就不能不开门。也难怪卢月荣听不出是谁,两家人一个住村里,一个住村后,离得远,平时也没啥来往。
婶子。赵海生局促不安地又叫了一声。
卢月荣打开门看到黑黢黢的过道里站着一个黑影,还是没弄清是谁,但来人一迭连声地叫婶子,使她意识到来人有什么事求他,而且非常急迫,也许非她不能解决,于是说,上屋吧。
进了屋,卢月荣才看清是赵海生,顿时惊住了你?你咋……按说,卢月荣在过道里就应该认出他来的,因为她可以拉亮过道的电灯,只是过道的电灯前天烧了,她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换上。孙立刚打工不在家,家里鸡毛蒜皮的事儿都得她,一步不到就晾那儿了。
婶子,那天……对不住,我,我不是……要打要骂,千刀万剐,我都听你的!婶子,我……赵海生的道歉像一个小屁孩锄地一样,尽管累得满头大汗,但还是东一下榔头西一下棒槌把地锄得花狗臀部似的。
别说了,你走吧。卢月荣不自觉地看了看里间里正全神贯注地看电视的闺女莉莉,低垂了头。
婶子,我……
你走吧。
婶子……
你走吧!
赵海生见说不下去,只好闷闷地走了。
卢月荣停了一会儿才拿着充电的手电灯照见过道里空空的没了赵海生的影子,才过去把大门关了。走进里间的时候,莉莉问,妈,那不是那个打兔子的吗?
是。卢月荣掀开被子坐进被窝。
他来弄啥唻?莉莉好奇地问。
借东西哩。
借啥东西啊?
你这闺女,不好好看你的电视,问啥啊?卢月荣沉了脸,莉莉才不问了。
卢月荣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遇上那样的事儿。
几天过去,卢月荣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了。没想到赵海生冒扎空里摸上门来,明着是来道歉的,要是以这为借口接近她,往后缠着她可就糟了!他一个男人家又是光棍不怕啥的,她卢月荣就不同了,万一闹开了那麻烦可就大了。好在他没多呆,尿泡尿的功夫就走了。
赵海生看卢月荣不是很生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施腾了好几天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那以后,赵海生又像过去那样打兔子逮黄鼠狼了。
赵海生打兔子逮黄鼠狼不限于本村,要是那样的话地盘可就太小了,要不了半天他就能转个遍的,那还能打到什么啊?他哪里都去的,只要想去就会掂着兔子枪晃悠过去。兔子枪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手里掂杆兔子枪还是很唬人的,所以他走到哪里也没人敢拦他。再说他只打兔子逮黄鼠狼又不毁坏庄稼,反而是在保护庄稼,拦他干啥呢?
那天,赵海生吃完早饭要去胡寨转转。胡寨在王菜园北面,赵海生以往顺着自家的那条胡同往北直走就行了,现在他拐了个弯,走到了卢月荣家的那条胡同,不用说是为了卢月荣,这个女人虽不好看可毕竟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何况她也原谅了他呢?他心里莫名地生出感激来,就想再看看她。
卢月荣和另外几家围了个吃饭场,大家还端着碗一边吃着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什么。赵海生走过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卢月荣,这让他心里少了不少,但不好在脸上表现出来,心里企盼卢月荣回家盛饭去了,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刚好从家里走出来让他看上两眼。他就可以装作打招呼跟大家多说一会儿话,多看上她一会儿。这样想着赵海生的心情就很好,看见谁都打招呼,还加了称呼,显得格外亲热。然而,他快要走过吃饭场了卢月荣也没出来,他又不好问。看不到卢月荣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就站住了,跟吃饭场的人不咸不淡地扯着,他的意思是等,等一会儿卢月荣总会出来的。扯了一会儿卢月荣还没出来,嘴面上的都说了,场面就淡了,他再不走就很没局,就走了。
村子的东面叫庄东头,西面叫庄西头,直截了当,可到了南面和北面就换了,南面叫前门,北面叫后园,其实南面不一定有什么门,北面也不一定有什么园,这只是当地的习惯说法的。等赵海生走到后园的时候才知道在吃饭场为啥没看到卢月荣了,原来卢月荣正在后园的河边淘麦准备打面,当然河边还有别的淘麦打面的人,也有洗衣裳的,不算很热闹,可也不冷清。看到卢月荣赵海生心里快乐起来,走过去的时候装作很随意地跟人打招呼,也跟卢月荣打招呼,婶子,淘麦哩?
哎。也许是人多,也许卢月荣真的原谅他了,表现得很自然,一边忙活着一边跟他开玩笑,小心着点,别叫兔子打住你了。
这玩笑明显是不按辈分来的,赵海生就很兴奋,再说话就自然多了。
我跟您娘是姊妹俩哩,我要是兔子那您娘不也是兔子了?卢月荣不依不饶地骂。
卢月荣的骂词毫无新奇之处,在当地不知道被多少人重复过多少次了,这种骂词一听就知道是那种按辈分有高有低又绝对不一姓的人在骂。骂到了这地步,被骂的人都很被动,很难有回转的余地,但不回嘴就太窝囊了,白白地让人家赚了便宜。不过,也不是没有应对的词儿,就像被人骂得接不上来时回嘴骂人家啥货一样。赵海生当然不会让卢月荣白赚他的便宜的,就算他心里愿意让她赚他的便宜也不是这场,那成啥了?赵海生就回骂了,跟回嘴骂人家啥货一样用的是现成的,解不开,勒死你!这句词儿跟啥货一样表示不甘心但已没词儿应对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大家心知肚明,一般骂到这里就不再骂了,如果再骂就有升级的危险。卢月荣当然也知道,就不再骂了。赵海生挨了骂却像捡了金元宝一样喜滋滋地走了。
过了几天,赵海生就在南地打到了一只兔子。兔子很肥很大,沉甸甸的,起码有五斤重。守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打到了,赵海生就很高兴。他掂着兔子回家的时候忽然多了个心眼儿,故意绕了很远的路,绕到了后园,装作从胡寨回来的样子走进了卢月荣家的胡同。
卢月荣正在门口坐着一边打毛衣一边晒太阳,看见赵海生慢悠悠地走过来没躲也没说话。赵海生老远就看到了卢月荣,那时候胡同里静悄悄的除了卢月荣和他别的再没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