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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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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4页)

三轮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来,邓金柱看到墙上一块白灰粉出来的地方画着一个红红的十字,又看到一个牌子写着不孕不育专科,知道是这地方,这才放了心。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睛有模有样的,邓金柱知道这就是收音机里说的宋医生或是宋大夫了。邓金柱赶紧掏出烟来敬过去,宋医生却摆了摆手,简单地聊了几句,诸如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的等等,无非如此一类的话,之后问,检查过没有啊?邓金柱说,检查过。宋医生又问,毛病在谁身上?邓金柱下意识地指了杨翠玲一下,说,她。宋医生哦了一声,看了看杨翠玲,又问,检查的报告单拿来没有?邓金柱赶紧掏出来递了过去。宋医生接了看了看,向杨翠玲说,你来一下,就起身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杨翠玲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醒过来,一时没有反应。邓金柱说,宋医生叫你过去一下。杨翠玲这才哦了一声,四处乱看。邓金柱指了指,杨翠玲才进去了。宋医生随手就把门关了,还不忘对邓金柱说,稍等一会儿就好。

邓金柱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只好把烟点了,一口一口的吸着,煞有介事地东张西望着,看着满墙杏林妙手、医道高明的锦旗、玻璃匾,心里踏实了几分。正看着,忽然听见刚才宋医生和杨翠玲进去的房间一阵响,正疑惑着,门忽地拉开了,杨翠玲冲了出来,径直往外就走。宋医生随后走了出来,说,这人,病不避医嘛。邓金柱不等他解释就赶紧追了出去,一边问,咋回事咋回事?杨翠玲急急地走了很远才神经质地骂,畜生,畜生,畜生!邓金柱心里一紧,问,咋着你了?杨翠玲还是神经质的地骂,畜生,畜生,畜生!邓金柱跺了一下脚,拉着杨翠玲风一般地往前就走。

邓金柱的娘没见到杨翠玲和邓金柱的喜色,就有些疑惑,又不敢问,心里就牵牵挂挂的放心不下,忍了没多久就忍不下去了,悄悄拉了邓金柱盘问,邓金柱唉声叹气地说了。邓金柱的娘呆了半晌也无可奈何,但再不敢让杨翠玲一个人呆屋里了,生怕她东想西想的越想越难过闹出什么事儿来,有点事就支使杨翠玲,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杨翠玲整天被支使着干这干那的就分了心思,心情好了很多。但有时候叫她觉得挺难堪的。

那天杨翠玲从菜园里浇菜回来,听见有人叫她婶子,一抬头迎面碰到了孙长生的老婆,就知道是她叫自己了。孙长生比邓金柱免一辈,孙长生的老婆自然得叫杨翠玲婶子。在杨翠玲的记忆里,似乎孙长生老婆都是腆着大肚子,永远一副随时都要要生产的样子。这也难怪,孙长生结婚十多年了,头胎生了个闺女,就想第二胎再生个儿子算了,没成想第二胎生下来还是个闺女,那就只能再接再厉生第三胎了。第三胎孙长生不敢马虎了,先是找人算了,说是命里有五女二男。一听说会有那么多闺女,孙长生就很忐忑,不知道第三胎是男是女,要是再是个女孩他还得接着生,那可不大好。正踌躇着,听人说到一个偏方,说是吃了那药一准生男孩。药要连吃七服,不但不能停,也不能断,否则没用。孙长生打听完就不言语了。吃药孙长生倒不怕,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的是那药太贵了,一服一百块。不吃呢,又想要儿子,就犹犹豫豫的,半天吞吞吐吐地问,能不能便宜点?卖偏方的不是正经八百的医生,而是跟孙长生一样的农民,不过这不要紧,医生往往并没有偏方。那人听了瞪了他一眼,爱理不搭的说,你是想打个折吧?孙长生以为有门,激动起来,忙不迭地说,是,是,是。孙长生不知道,生怕万一把他老婆拉去结扎了那可全完了,就吓得在屋里筛糠,倒是他老婆事到眼前反而不怕了,很热情地跟工作队打招呼说,来了,进屋看看吧。因祸得福,孙长生再生起孩子来就放心大胆多了,理直气壮的样子。七服药吃完了,孙长生和老婆就眼巴巴地等儿子的降临了。等到老婆临盆,也不去医院,把接生婆接到家里就生了。第三胎生出来了,还是个闺女,气得孙长生一蹦三丈高地大骂卖药的坑人,又诅咒卖药的大年初一死到屋里……骂归骂,诅咒归诅咒,生不了儿子孙长生怎么也不甘心,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利用那不是二百五吗?可要还是闺女呢?命里可是五女二男啊!既然是命里注定的事,自己也无能为力,唯一可以做点小动作的是看能不能转换一下,先把儿子生出来。这就只能从起名上压一压了,一物降一物嘛。老二本来叫玉娟的,也改了名叫永弟,老三直接就叫九了,就是完结的意思。现在怀的是第四胎。杨翠玲看着孙长生老婆鼓鼓的肚子,心里就很羡慕,又有点难过,眼不见心不烦,杨翠玲跟她打个了招呼就想赶紧走开。孙长生老婆却笑嘻嘻地问她,婶子,你说这回是个啥?杨翠玲知道她想听啥,就说,一定是个小子。孙长生老婆就大笑了,婶子,你猜得真准!B超超过了,是个男孩。接着喋喋不休地炫耀起来,一怀上的时候我就跟过去不一样,想吃酸的,过去都是想吃辣的,酸男辣女啊,想吃酸的肯定是个男孩,B超一超,还真是个男孩!杨翠玲不想听她絮叨,就说,那就好,等着娶媳妇了,说得孙长生老婆满脸放光,杨翠玲不等她笑完就走了。晚上,邓金柱摸着杨翠玲平坦的肚子,杨翠玲想起孙长生老婆触目惊心的肚子来,不由叹了口气。邓金柱习以为常了,也不去安慰她,只管在她身上动作。杨翠玲知道不这样根本怀不了孩子,原以为肚子会像人家那样鼓起多高的,心里有些羞有些喜还有些怕,不知道肚子鼓恁高会是啥样子啥滋味,可自己有了毛病,再说都这样多少回都是白搭,就没了心思。

邓家干急不出汗,葫芦湾杨翠玲的娘家却活动开了,不久杨翠玲的娘就托人捎信儿来要杨翠玲去一趟。杨翠玲就和邓金柱去了。原来杨翠玲的娘托了医院里七拐八拐的一个亲戚说,这几天有一个妇女怕要生,B超过了,是个男孩。三人当下赶紧去了,果然是个男孩。杨翠玲的娘托亲戚给那妇女送去三百块钱,抱着孩子欢天喜地地回来了。

第7章

不管怎样杨家的小院里总算响起了婴孩久违的哭声和笑声,杨翠玲和邓金柱以及全家人还是喜不自禁的。一会儿你抱抱,一会儿我搂搂,折腾得孩子哭闹不止,一家人却在一边围着笑个不停,杨翠玲的脸色在阴沉了几年后终于难得地灿烂起来。刚添的孩子自然是没有名字的,而起名字也不是说起就起的,毕竟名字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事,是马虎不得的,是要好好琢磨琢磨的,这就要一阵子了。名字没有孩子在,那怎么称呼孩子呢?也有办法,男孩一律就叫娃蛋,女孩可叫的就多了,妮娃,毛妮,妞妞,叫什么都可以,即使这次叫妮娃下次叫毛妮也没谁责怪你,如果实在被大家叫顺了,就可能成为真正的名字,所以村里叫娃蛋的男人或叫毛妮的女人颇有几个的,邓金彩小时候胖乎乎的十分可爱,就被人胖妮胖妮的叫开了,直到上了学起了大名邓金彩,胖妮才渐渐地没人叫了。现在,这孩子大名还没起好按照这规矩就是娃蛋了。娃蛋先叫着当然可以,可不能一直叫下去,任咋说这也是邓家的新一辈人,人家能比吗?必须要有个大名的,只有这样才显得庄重,非同一般。这样的话,起名字就显得很急迫,是等不得的。

看着娃蛋,一家人七嘴八舌的争开了。邓金彩说,人家孩子都是他爷起名字,哪有别人插嘴的。邓金柱的爹说,我起不好,您看。这话的意思等于邓金柱的爹放弃了自己的特权。那就只好由邓金柱这个当爹的起了。邓金柱吭吭哧哧半天笑了,红着脸说,我也起不好。邓金标说,叫威威多好啊。邓金柱说,威威跟前门的威威重名了。邓金彩说,那就叫邓兵兵。邓金柱的的娘说,跟你大姑家孙子重名了。邓金柱的爹这时却加入进来,说,叫来福咋样?邓金彩说,现在谁还叫这名啊,太土了。邓金柱说,要不就叫鹏飞吧。邓金柱的爹说,不中,您三爷的名字就带个鹏字。起了几天名字还是起不好,杨翠玲就叹,唉,起个名字真难。邓金柱的娘说,那是,名字是一辈子的事啊!不得已,邓金柱拿了好烟去了村里的赵有才家。赵有才在大队小学当老师,肚子里会有墨水的。赵有才找出一本掉了封皮的词典,一页页地翻着皱巴巴的书页,半天说,我说几个名字,你选。邓金柱说,好。赵有才说,邓大壮,邓振,邓昆,邓根。邓金柱笑起来。赵有才说,看看,不懂了吧,人家美国总统就叫里根。邓金柱当然知道,也就是因为知道他才笑的,赵有才却冤枉他说他不懂,他不好反驳,就不吭声。赵有才很满意邓金柱的表现,接着说,邓聪明……邓金柱说,好,就叫邓聪明。名字有了,接下来要把孩子养大还是没少叫杨翠玲犯难。

先是喂奶。孩子饿了,要是别的妇女掀起衣裳孩子叼住就不做声了,咕嗵咕嗵的吃得香甜,不管呆哪儿啥时候想吃就能吃,不想吃就不吃,干净利索,要多方便有多方便。到了杨翠玲这里就不行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喂奶粉。喂奶粉麻烦跟着就来了,先是挑奶粉就很为难。据说孩子都很识号,第一次喂的奶粉孩子会记住的,以后只吃这个牌子的奶粉,别的尝也不尝了。先是怕奶粉不好,好了又嫌太贵,差不多了又怕出着出着不出了,那孩子可就没吃的了。东打听西打听,又赶了集南街看看北街瞅瞅,左边商店比比,右边商店掂掂,最后才算定下来。

再是喂奶粉了。首先要有奶瓶,再有开水,还要量着,多了吃不完,少了不够吃,热了会烫着孩子,凉了怕孩子坏肚子。好容易喂完了,还要把奶瓶洗一下。在家还好,一出门繁琐事就跟着来了,不但要带着围嘴、尿布,还要带着瓶瓶罐罐,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再有就是喂的次数,一天到晚都是给孩子喂奶了,夜里人困得沾床就睡着了还是得爬起来沏奶粉、喂奶粉,闹得邓金柱不胜其烦。邓金柱的娘说,要不夜里跟我睡吧,我喂。杨翠玲却舍不得了。邓金柱就更烦了,白天起来都没精神了,干活时别人就开他的玩笑,夜里加班了吧?邓金柱说,加毬班啊,孩子又哭又闹的,睡不好嘛。邓金柱是个贪睡的人,孩子一折腾,他就什么兴致也没有了,和杨翠玲再没有了以前的劲头。这样日子久了,邓金柱终于忍不住了,种完秋就跟着建筑队到外地打工去了。

再是杨翠玲老是担心孩子生病,就把孩子闷在屋里,轻易不出门,夜里就闷在被窝里,又怕自己睡着了把孩子撇在外面会晾着。可是,孩子还是病了,开始又哭又闹,声音蛮洪亮的,渐渐地声音就弱下来,仍不肯停歇,看起来就像奄奄一息了似的。尽管知道得病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落到邓聪明身上,还是把杨翠玲吓坏了,急得团团乱转,嘴里不住地唠叨,这可咋办啊,这可咋办啊?说着说着泪就下来了。婆婆说,他嫂子,没事,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啊,不是啥大病。杨翠玲根本听不进去。她不光听不进婆婆的话,先生的话也听不进去,在先生面前也是一样的连连叹息,要不是婆婆跟着,她连先生的嘱咐都会忘了的。婆婆背地里就说,心眼儿小,存不住事。折腾了几天,邓聪明就好起来,安安静静的,偶尔高兴了也会噢噢的叫两声。杨翠玲欢喜起来,嘿嘿,得劲了,还叫呢,可把我施腾坏了。就伸了手摸邓聪明的脸。邓聪明就冲着她笑。杨翠玲心里更喜欢了,还笑哩。

再是杨翠玲还担心会磕着碰着孩子。邓家都是大人,乍冷不丁地添个娃娃来,一家人都觉得怪好玩的,都拿邓聪明当宝贝疙瘩,也当玩意儿,你抱过来逗逗,她抱过去晃晃,一边鼓动着,叫叔,叫小叔。邓聪明当然不会叫,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邓金标在说什么,高兴了就咧嘴笑一下,不高兴就置若罔闻,再不高兴了就哭。邓金标可惹不起,他自己也知道他的那句再不叫小叔就揍你,不过是虚张声势,说是逗邓聪明不如说逗自己开心更恰当。其实,只要邓聪明醒着,不管谁去逗他,总能让一家人都快活起来。不管谁抱着,别的人只要打跟前过,总会不由自主地逗一下邓聪明,摸摸他的脸,冲他做个鬼脸,跟他说句话什么的。邓金彩见了就说,你应奶奶了。邓金柱的娘就说,那是,我老婆子就是有福嘛。她心里更想说的是我早就该应奶奶了。可这话犯忌,好像在有意无意的挖苦杨翠玲,就只好憋在心里。在外面,别人见了,也会说,这老婆可真有福!邓金柱的娘就笑得脸上开花,对人家格外的亲热起来。不过,类似这样的机会不多,杨翠玲总怕碰着邓聪明,老是要自己抱着,惹得邓金标很不耐烦,说,是您儿你疼得慌,就不是俺侄儿我就不疼得慌?真是。逗得杨翠玲呵呵地笑。邓聪明终于会呀呀的说话了,只是还说不大清楚。杨翠玲听人说过,孩子第一个叫的是谁将来会跟谁亲些的,就极力的叫邓聪明叫她,可是叫什么呢?叫妈还是叫娘呢?像她或者比她小一些的人都是把母亲叫娘的,不过村里很久以来年轻的父母们都是被孩子叫爸爸妈妈了,听起来很洋气,也怪新鲜的。她想让邓聪明叫她妈,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有点底气不足,叫娘呢,她又不甘心。还是邓金标解了她的围,远远地看见她就怂恿邓聪明,那,您妈来了。邓聪明居然煞有介事地看着她,嘴里阿阿的说着,好像在思考这件事一样。邓金标也随着他阿阿,特别强调,那是您妈,您爸出远门给你买好吃的去了。杨翠玲接过来抱的时候,邓金标大概抱累了,说,好,叫您妈抱抱,你是她儿啊。以后就顺顺当当的让邓聪明叫她妈了。慢慢邓聪明就会说话了,爸爸妈妈倒是叫得清晰,别的就叫不大清晰了,把奶奶叫来来,爷爷叫耶耶,叔叔叫服,姑姑叫胡,一家人却喜欢坏了,只要邓聪明一叫马上就会跟上来学他,然后就是一阵大笑,然后就是一院子的笑声。

慢慢邓聪明就长大了,不爱让人抱了,只要得空就要出溜下来走路,下雨了,满地的泥照样走,毫不含糊。惊得杨翠玲大叫不止。邓聪明却不明就里,依旧我行我素,被妈妈打断了,就很不乐意,挣着扯着要往外走。杨翠玲没奈何,只好又叫又唬又劝,累了一头的汗,好不容易才算安顿下来。这倒还好,再长大的时候,邓聪明就不大缠人了,有时候就偷偷的溜了。杨翠玲看得很紧,一会儿不见就喊,聪明,聪明,聪明!听不到邓聪明答应,又见不到邓聪明人影,就急得抓耳挠腮,疯了似的乱喊乱叫,左一冲右一闯的到处找,有时候邓聪明蹲在家里盛垃圾或者洗衣洗菜的粪窑子边沉浸在玩泥巴的快乐里,完全忘乎所以,有时候则在茅房里看着蠕动的蛆虫蛮有兴致,有的时候在大门外摸牲口身上的毛,兴奋了就吱吱哇哇的大喊大叫。杨翠玲见了吓得脸都变色了,看得更紧了。

杨翠玲常常感慨,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不养儿不知道报母恩,俗话说的真是一点不假啊。

不过,有了孩子,杨翠玲也快乐多了,晚上带着邓聪明在床上话也多起来,唧唧喳喳的跟邓聪明说个没完没了。邓金柱回来了,也没能影响到杨翠玲跟邓聪明说话,她杨翠玲的事就是照顾好邓聪明,唯此而已。

邓聪明三岁的那年,杨翠玲和婆婆分了家。虽然分家是迟早的事,可如果媳妇和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还合得来的话,分家就显得生分。不过,邓金标就要结婚了,不分也不行,邓金标倒没什么,再怎么也是自家兄弟,谁知道邓金标的媳妇什么样啊,万一跟杨翠玲搁不来别别扭扭的分还不如现在分的好。于是,邓金柱的爹找了二婶做中人,把房子给杨翠玲盖好了,再把锅碗瓢盆坛坛罐罐案板擀面杖一应过日子的家什配了一套,再把粮食分了,又把地也分了,一个家就过成两个了。

按照当地风俗,分家的第一顿饭是要动动荤腥的,叫做燎锅底。燎锅底的意思是新的开始,既然能有荤腥以后的日子天天都会有荤腥的,也就是预示着日子越过越好,再怎么没钱也会割点肉包顿饺子的,再不然杀只鸡也行,反正能动荤腥就好。邓金柱的娘晌午就赶集割了二斤肉,剁了馅,给杨翠玲送了半盆要她包饺子。杨翠玲就和了面,擀了皮,包了饺子,开始了自己的日子。分了家到底不一样了,吃饺子就是,不用再端给谁,也不用再谦让了,想吃就吃,吃多吃少都随意。不过,也有别扭的地方,邓聪明醒着吱吱哇哇的说着讲着,一天到晚的也不觉得怎么,邓聪明一睡,小院里就安静下来,只有杨翠玲和邓金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多数时候根本谁不看谁的,就静得有些死寂了。在大家里闹闹哄哄的呆惯了,乍一下这么寂静,杨翠玲还真的有点呆不惯。可这到底是她的家啊,真正属于她的家,不习惯也得呆啊。不过,人要习惯什么也不是太难的一件事,过不了几天,杨翠玲就完全适应了。可是刚适应不几天,邓金柱就撇下她和邓聪明打工去了。

杨翠玲因为自己不能生,就特别宝贝邓聪明,只要有可能总是带在自己身边,弄得最初设想帮助带孙子的婆婆想逗逗邓聪明都没多少机会,偶尔就会抱怨,你看你叫俺孙子带恁结实,又没谁跟你抢。杨翠玲知道婆婆吃醋了,笑笑,该怎样还怎样。婆婆忍不住,继续唠叨,你别累坏了啊。说得多了,杨翠玲也会回嘴,累坏了不还有你的嘛,不就称了你的意了?就轮到婆婆呵呵地笑了。有时候杨翠玲太忙,就不得不把邓聪明放在婆婆家,等忙完了再接回去,比如打面、弹花,要到外村或者集上去,带着邓聪明就很不方便。婆婆如愿以偿带着孙子很开心,这这那那的跟邓聪明说得很热闹,往往不知不觉一晌午或者一歇晌就过完了。可是邓聪明就觉得很漫长,他在杨翠玲身边呆惯了,刚离开杨翠玲还觉得新鲜,一会儿就不行了,初时只是想起来了说一句,我想俺妈了,慢慢就会发出哭腔,找俺妈,后来任奶奶怎么哄都不行了,顽固不化地哭闹起来。到了这时候婆婆带孙子的幸福劲全化为了乌有,又着急又不舍又无奈,累得一头大汗还是没一点效果,那个尴尬劲儿就别提了。杨翠玲一出现,邓聪明的哭喊马上就会像拉了闸的电灯一样噶然而止,立竿见影。婆婆就会叹息,娘哎,小赖种儿,我抱着就不一样吗?您妈抱着就恁得劲啊?婆媳俩乘机说些体己话,不时逗一下邓聪明,最常说的话题是明知故问地指着杨翠玲问,这是谁啊?邓聪明很爽快地答,俺妈!婆婆就会一本正经地说,才不是哩!您妈叫你扔到南地的槐草棵子里,她走那儿听见你哭的可怜,叫你拾回来了,那时候你就恁长一点。婆婆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比划着。开始邓聪明信了,就很严肃,后来就不信了,笑嘻嘻地说,不是哩。婆婆问,那你说你从哪儿来的?邓聪明说,俺妈生哩!说得婆媳俩愣了半天。然后叹息,现在的孩子咋恁知道啊!因为过去大人也老是拿这话题逗孩子,孩子都会信,受了母亲的委屈就会警告,不怕你不疼我,我找俺亲娘去!有时候婆婆也会接着逗邓聪明,你咋知道你是您妈生的啊?邓晓明嘻嘻一笑,我就知道。看看没别人在,婆婆再问,从哪儿生哩?满以为会难住邓聪明的,心里却很期望邓聪明能答出来。邓聪明果然没让他们失望,张嘴就来了。婆媳听了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邓聪明就很得意,跟着哈哈地笑,还会再次强调,就是从屁眼里生的嘛。

邓聪明很可爱,杨翠玲心里就满足,越发地疼爱了。有时候邓聪明也会让杨翠玲觉得难堪。有一次,邓聪明不知道怎么了,显然找杨翠玲找不到,很急迫地叫,妈,妈,妈!那时候杨翠玲正在茅房里换卫生纸,怕邓聪明着急,就很急迫地答应,哎,哎,哎!一会儿邓聪明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杨翠玲躲避不及被邓聪明看了个正着。邓聪明本来要说什么的,乍一看杨翠玲血糊糊的一片,吃了一惊,瞪着眼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杨翠玲没办法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一边驱赶邓聪明,去,臭!邓聪明这才反应过来,关切地问,妈,你咋弄的了?杨翠玲故作轻松地说,没事。邓聪明却放不下,淌恁些血啊?妈,疼吗?问得杨翠玲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邓聪明却不依不饶,意外地拿出男子汉的气魄来,妈,你疼吗?我去请钱高良给你包包吧。钱高良是村里的医生,村里人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找他看,钱高良也热心,无论谁,只要找他他必定去,即使深更半夜也会爬起来,刮风下雨更是不在话下,村里人就很尊重他,但凡要看病总是说请。一听说请钱高良,杨翠玲的脸腾地红了,又没办法,只好虚虚地应承着,不碍事,不碍事。换完卫生纸赶紧拉着邓聪明出来了。杨翠玲原以为这事到这里就算完了,岂料下午杨翠玲把邓聪明送到婆婆那里的时候,邓聪明一看到奶奶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俺妈腿旮旯里淌血了!说得婆婆吓了一跳,拿眼直看杨翠玲,看杨翠玲的脸红了才明白过来,忙说,没事。又叮嘱邓聪明,可别跟人家说,啊!邓聪明懵懵懂懂的,问,咋了?婆婆说,人家会笑话你的。记住,啊!又一次,杨翠玲在大塑料盆里兑好了水,摸了摸,不热不冷,就和邓聪明一起洗澡。邓聪明两只小手拍着水吱哇乱叫,兴奋得不得了。一会儿,邓聪明的劲头一过就老实了,东看西看的看了一阵。

母子俩就这样形影不离地过着,几乎把邓金柱忘了,婆婆偶尔会问邓聪明,想您爸了没有?邓聪明要么在想别的没反应,要么就干干脆脆地说,没有。婆婆就笑呵呵地骂,娘哎!年底,邓金柱回来的时候,看见邓聪明在门口就叫,聪明。邓聪明答应了,问,你找谁啊?俺妈呆家里哩。邓金柱就笑,给了邓聪明一把糖块,抱了邓聪明就往屋里走。一会儿,邓聪明在里间问杨翠玲,妈,那是谁呀?杨翠玲就笑起来,您爸啊。邓聪明就一脸的茫然。杨翠玲不知道该怎样跟邓聪明说,可不说又不行,就说,你知道赵威吧?邓聪明点点头。杨翠玲说,赵威不就有爸有妈吗?你也是啊,我是您妈,他就是您爸啊。邓聪明似懂非懂,也只好似懂非懂,不过一会儿就没兴趣管这个了,看邓金柱这么跟他亲,一会儿就混熟了。

晚上,一吃过晚饭,邓金柱就等不及了,要杨翠玲铺床睡觉。杨翠玲看了他一眼,铺床去了。床铺好,邓聪明却缠着邓金柱问个没完没了,诸如去哪儿了,干啥去,那儿小孩多不多,下回会不会带他去等等等等。邓金柱心思根本不在邓聪明身上,被他缠着就很烦,又怕杨翠玲不高兴,就说,邓聪明,咱睡觉好不好?邓聪明真的很聪明说,那慌啥?天明早着哩。说得邓金柱哭不是笑也不是。杨翠玲看着邓金柱难受的样子有点不忍,说,邓聪明,睡觉吧。邓聪明老被催着睡觉很不耐烦,没等杨翠玲说完就打断了她,慌啥哩吗?杨翠玲当然有说词,就说,明儿上您姥娘家的,再不睡明儿个起不来就去不成了。邓聪明一听有理就不再缠邓金柱了,乖乖让杨翠玲帮他脱衣裳睡了,可是睡不着,就在被窝里问,妈,明儿个你去俺姥娘家买啥啊?杨翠玲说了,他还不满足,接着问,你还骑洋车子带着我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很满意,忽然看见邓金柱,问,那俺爸坐啥啊?邓金柱见小家伙这么关心他就有点感动,接口说,我啥也不坐,我背着你。邓聪明说,那你多累得慌啊。说了想起来,就接着说,你累了我再背着你,咱俩一替一歇儿。说得邓金柱和杨翠玲都笑起来。邓聪明却很认真,一本正经地说,真的啊。两口子笑得就更厉害了。杨翠玲说,你背动背不动啊?邓聪明很骄傲说,我当然背动了啦!砖头我都能搬起来哩!两口子又笑起来。杨翠玲就逗他,光背您爸吗?邓聪明说,你也背啊!杨翠玲说,俺俩你背动了吗?邓聪明说,当然啦,我还正长的嘛,等我长的可大可大的,我连房子都能背动呢。邓聪明,咱俩比比看谁先睡着。邓聪明说,好,就把眼闭上了。过了一会儿,杨翠玲睁开眼看邓聪明,却见邓聪明正看她呢,还说话,妈,你咋没我先睡着啊?杨翠玲没了办法,就说,好了,赶紧睡,要不明儿走不成亲戚了。于是都睡了。过了年,邓金柱又去打工了。

第8章

杨翠玲的家在村子的最外面,这地方是村里新划分的宅基地,住着的多是刚刚成家的年轻人,家里差不多都有像邓聪明这么大的小孩。按说,有邓聪明这么大的小孩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这片宅基地和村子之间有一个大池塘,那就非常危险。前几年一场暴雨把路淹了,赵老大七岁的孙子觉得好玩,嘻嘻哈哈的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一个不小心跐到了池塘里,等下午找到他时已漂在水上半天了。这以后,家家都很警惕。杨翠玲自然更怕,毕竟她跟人家不一样,有个孩子不容易啊!所以,一会儿看不到邓聪明杨翠玲就紧张得要死,天塌了一般地尖声大叫,生怕出了意外,所以有时候邓聪明想去村里找奶奶了,也必是杨翠玲送过去,回来再由邓金柱的爹或邓金柱的娘送回来才放心。

一次杨翠玲送邓聪明到奶奶家,走到池塘边和村里胡同搭边的地方时,看到那里竖了一个草人,就知道村里谁家又丢东西了。村里经常会有人家丢东西,鸡呀鸭呀的太多了。一般人家丢了鸡鸭在村里吆喝吆喝就算了,碰上泼辣的就热闹了。先是满村里转悠着吆喝,满嘴都是警告、威胁,过一天还没找到就会骂起来,祖宗八辈、老子地骂,骂着骂着就起兴了,不由就把人家的所有女性都骂上了。最狠的是骂人家的闺女,越是黄花闺女越显得刻毒甚而至于连刚出生的小丫头都是骂的对象了。当然没有目标,泛泛的骂,心里的火依旧发泄不出来,但骂总比不骂好,就骂了。如果自己心里没有怀疑对象,乱骂一通气也就消了,有时候是不得不消,因为喉咙哑了;如果心里有怀疑对象就会在怀疑对象的家门附近多骂一阵,人家要是没什么也就算了,万一一个不慎接了嘴就会打起来,因为那么刻毒地骂了几天等于是骂了他,任谁都会受不了的!

鸡呀鸭呀的丢得多了,村人就麻木了,也懒得骂了。后来就开始丢大家伙了,羊啊猪啊的,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偷去了。简直蹬鼻子上脸!这样下去还了得?村人的火气就很大,销声匿迹了的骂声又狼烟四起了。骂归骂,心里也知道,这么大的畜生根本藏不住的,也就不一定是本村人偷的,不过也说不准,兴许和别村的里应外合呢。这么大的畜生怎么骂都是不会解气的。那怎么办呢?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想办法还是会有的。扎草人就是其中之一。找些麦秸捆扎出一个人的形状来,按上葫芦头,在葫芦头上画了鼻子眼睛耳朵嘴,权作是窃贼,在窃贼的胸口插了剪刀或者刀子,然后就是每天兜头浇草人窃贼一瓢热水,诅咒窃贼不得好死。那剪刀或刀子一定要锈迹斑斑的,看起来邋里邋遢的才好,不然猪羊刚丢了,再丢剪刀或刀子,而且是自己主动送上的,不气死也会窝囊死。但明显不管用,因为后来丢的更多也更大,马啊牛啊的活生生就被偷走了,大家司空见惯,也就习以为常了,被偷了只能自认倒霉。当然也有人会想到去派出所报案,不过案子从来没破过,也就懒得去报案了。这越发助长了窃贼的威风,再偷起来就胆大多了,甚而明目张胆起来。经过了不断丢失东西,家家都警惕起来,一到天黑就把家里凡是认为值钱的东西统统收拾到屋里去。不过,收拾到屋子里也不一定保险。西头赵老五的牛就是在屋子里被人家活生生偷去的。

赵老五有三个闺女,本想招个上门女婿的,可是没能如愿。上门女婿可不是谁都愿意做的,迫不得已才会去,因为进了人家的家门,事事都要听人家的,心里委屈就不用说了。这还在其次,关键是在人前,无论女家还是自己哪一天回家,都会低人一头的。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做上门女婿,那得看女方的条件到底有多诱人。赵老五想找上门女婿当然也会掂掂自家几斤几两的,家境殷实,闺女也人采,招个上门女婿应该不难。先是把任务交给大闺女,果然就招来了一个半大孩子,过门不久和赵老五吵了一架死活再不回来了,大闺女守着空房一天两天还好,一个月两个月就受不了了,就去看他,说是劝劝的,谁知一去就留下了。赵老五叹了口气,却也无奈。经此一折腾,到二闺女就没那个心了,就嫁了。到了三闺女,赵老五忽然发现家里人口越来越少,这才慌了,要三闺女无论怎样也要招个女婿进门。三闺女能说什么,自然答应了。岂料,没等赵老五相好半大孩子,三闺女自己谈好了,谈好了不敢说,要男方托媒人上门提亲。赵老五一听要把闺女娶走,头都没摇,一口就回绝了。男方就不动声色地回去了。过了一阵子,赵老五蓦地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一想才发现好几天都没见着三闺女的影子了,一问,住到半大孩子家去了,这可不好,派人去叫。半大孩子家也不傻,赶紧派了人跟过来说合。事已至此,赵老五还能说什么,闺女大了嫁就嫁吧。三个闺女一嫁出去,就剩赵老五老两口了,满满当当的家可咋办呢?总不能觅人来看吧,没合适人不说,他也觅不起啊,就养起了狗。初时还好,不要说窃贼,即使要饭的都要绕着走。赵老五就很得意。一天夜里,赵老五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老伴蹬了几脚。赵老五以为老伴想跟他亲热,就爬起来去了老伴睡的那头。那时候正是冬天,赵老五爬过去冻得浑身冰凉,赶紧钻进被窝就把老伴搂住了,想让她给自己暖暖。老伴在他怀里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很热情,老不死的,你弄啥啊?赵老五来了精神,笑嘻嘻地说,暖暖,暖暖。老伴说,还怪兴了,年轻时有这个劲头也好了。赵老五听了就知道老伴又在埋怨他年轻时跟她亲热不够,不然怎么着也不至于生不出儿子来。事实上,两口子曾为此吵过不知多少次。赵老五说,你生不出儿子能怨我?老伴说,那还能怨我啊?会生闺女就会儿子!赵老五说,那你咋不给我生儿子啊?老伴说,怨你下的种不好,你要是种的是秫秫,能会长出涩老秧?赵老五一想也是啊,就觉得是自己不好,可要是承认了,在老伴面前就是亏欠,一时又找不出理由来,就搪塞,种不好闺女会恁人采?老伴一听两口子的事儿竟然把自家闺女扯进来,就恼了,你还是人吗?赵老五这才回过味儿来,但同时也找到了词儿,就理直气壮起来,说,不是种的事儿,是你地不好,种啥也长不好!老伴说,就怨你种不好!赵老五说,怨你地不好!老两口这样你怨我我怨你谁也不服谁地吵了一辈子。现在,老伴又埋怨上了,在这节骨眼上赵老五不想跟她吵,要不就把气氛破坏了。赵老五就涎了脸,老来俏嘛。老伴紧张地说,你听!赵老五屏了气就听隔壁牛屋里传来呼嗵呼嗵的声音。这牛是赵老五刚养了一年多的牤牛,正是撒野的时候,可又撒不出,就时不时的就会闹出点动静来。赵老五见得多了,只要不出大乱子也懒得理它。可牛这会儿实在不像话,呼嗵呼嗵的闹了一阵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赵老五就恼了,披了衣裳下了床,出门的时候在门口随手拿了一根棍棒就来到了牛屋,刚一打开牛屋的门就影影绰绰地看见了牛乱掉的屁股。赵老五就很生气,照准牛屁股狠狠地打了下去。那牛没料到背后打来大棒,忽地往前一冲,再没了动静。赵老五满意地收了手,光着的两条腿已是冻得冰凉,不敢多呆,关了门骂骂咧咧地回去了。天明,赵老五起来喂牛的时候觉得哪里不对头,仔细一看两眼顿时一阵发黑。原来,牛屋的后墙被贼挖了一个大洞,贼想从那里把牛牵出去,怎奈牛根本没从那里出去过,抵死不从。正在僵持不下,赵老五从后面一棒子打得牛没了退路,只好从那里跟贼走了。赵老五帮贼把自家的牛偷了,又窝心又窝火,加上摔了一跤,就此卧床不起,没过半年就一命呜呼了。赵老五一死,赵老五的老伴就悲伤得不得了,虽说过了半辈子吵了半辈子,可毕竟是自己最贴心的人啊,就这么死了,又死得那么窝囊,咋想都够叫人难过的。赵老五的老伴郁郁的逐渐消瘦下来,不久就和赵老五作伴去了。

赵老五老两口死了,贼却没死,依旧十分猖狂。看这草人就知道,一定是气不过,没奈何扎个草人权作自我安慰一下罢了。

邓聪明第一次见到草人,觉得好玩,刚要跑过去,就被杨翠玲拉住了,可不能去!邓聪明不明白,咋了?杨翠玲说了,邓聪明立刻懂了,哦了一声就不再近前了。

第9章

慢慢地邓聪明就长大了。长大了的邓聪明第一件事当然就是上学了。对上学邓聪明一直很渴望的,每天看着那些比他大的孩子背着书包三五成群地上学放学,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邓聪明就很羡慕,不止一次地问杨翠玲,妈,我啥时候上学啊?杨翠玲就说,等你长大了就上学了。邓聪明就很渴望长大,过不几天就没耐性了,再问,妈,我啥时候长大啊?杨翠玲就笑了,说,你好好吃饭就长大了。如果说长大是个很模糊的东西抓不住摸不着的话,吃饭就是眼前实实在在的,可以操作的,邓聪明的劲头就很足,再吃饭就很积极,一边唠叨要长得可大可大的,有时候就会比划,把两手伸得长长的,或者把手举得高高的,脚尖踮得直直的。另一方面,杨翠玲也教他识数,一,二、三……掰着手指教,教完了再考试,伸出一个指头问,这是几?邓聪明就慢慢伸出自己的同样的手指过去,有时候感觉伸的不对还要再找,一二倒是很快就能认出来,三就慢了,四就混了。杨翠玲就启发他,可是没用。杨翠玲就来死的,鼻子只有一个,眼有两个……邓聪明忽然受了启发,说,耳朵也是两个。杨翠玲很满意,就说,是。邓聪明再看,又有了发现,手也是两个。杨翠玲再说,是。再找就很慢,想了半天一搭眼看见杨翠玲鼓鼓的胸,邓聪明就说,包包也是两个。杨翠玲就沉了脸,去!邓聪明不知道咋回事,就懵懵的。后来,教到五的时候,杨翠玲告诉他,一个手上的手指是五根。邓聪明重复着,忽然问,妈,为啥长五根手指啊?一下把杨翠玲问住了。杨翠玲就生气了,你见过谁的手不是五根手指啊?邓聪明挨了训不再问了,到发现两手都是五根手指就很惊奇,说,妈,我这个手也是五根手指!说得杨翠玲忍不住呵呵笑起来。邓聪明见杨翠玲一笑就急了,说,真的,你看!杨翠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